大雨还在下着，马车滚过路面溅起一片片水花。
河面波涛汹涌，已然泛起茫茫雨雾。
与内城的寂静繁华相比，城郊哀鸿遍野，更是让人神色严峻。
墨御殇正拧着眉，站在堤坝上与工部的人探讨泄洪路径。
顾泽然则站在一众吏中，神色肃然，看着雨势中波涛翻滚的河面，思考着。
顾妖妖已经来到庄子三天了，看过母亲和顾灏然安好后，便跑来河堤找顾泽然。
堤坝的风更大，斜雨倾轧，几步外都听不清说话声。
简易的窝棚下，顾妖妖一身灰扑扑的男装，脸上慢慢被姜汤蒸腾出的热气熏染了一层浅浅的粉红。
实在是她协助抗洪的能力有限，只能张罗搭建两个棚子，一个就大坝边，另一个则靠近河堤，地势比较高的地方。
大坝下密密麻麻全是一排排人墙组成的一列列队伍，井然有序地传送着一袋袋泥沙，还有一筐筐石块往上游搬运。
水势危机，河坝征调的时候，密密麻麻全是人，前仆后继地报名，不分男女老少。入目的只有一条条搬运线，在嘈杂的人群里和飞来过往的泥石间传递着，堵住一个个缺口。
诺儿一手抓着粗粮窝头，啃的很香，另一只手提着锅盖。
实在是这条窝棚太简陋，这风雨太大，漏雨，为了雨水不溅到锅里，得有人一直提着盖子半掩着。
顾妖妖弹了弹入眼的雨滴，麻利地又舀了一碗姜汤递了出去。
“大少爷！”
诺儿一抬头，骤然看到远远走来的顾泽然，手舞足蹈地，也不啃窝头了。
顾妖妖心中腹诽，又不是第一天看见你家少爷，用得着次次这么激动吗？
随即抬头，对上了墨御殇含笑眉眼，“夭夭！”几个字在唇齿间一过，似乎带着一缕别样的情绪。
雨水的湿气沾染了他黑亮的发梢，眼眸好似也沾染了迷蒙的水气，显得润泽，立在那里，像是破除黑夜而来的一抹晨曦。
许久不见，墨御殇清瘦了许多，皮肤也更白了，像是剔透的白玉。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褪去了初见时的放荡不羁，久而久而，变成了现在的沉稳内敛。
看着眼前微愕的顾妖妖，墨御殇心情倏然好了。
顾妖妖看到某人笑了，就犹如妖花盛开，眉眼、嘴角、脸颊无一不在张扬着妖冶的美丽，宛如初见。
沉稳内敛，顾妖妖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魔怔了，这人内里依旧是一朵张狂的妖花。
随着断断续续刻意的咳嗽声响起，顾妖妖僵硬了一秒，若有所感对着她哥娇憨一笑，又娴熟打了一碗姜汤递给了墨御殇。
“头疼！”
声音很低，有些委屈嘟囔，低垂着。
从顾妖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到某人长睫倾覆，宛如花蕊丛失去水分，无精打采耷拉着。
顾泽然又咳了两声，他简直没眼看了，几步上前，对眼前某人卖惨撒娇视而不见，但感恩墨御殇的救命之情，态度还是放缓道，“墨小王爷，估计是着凉了，正好喝碗姜汤去去寒气，回去再找胡太医看看。”
这次抗灾不仅有吏员，还有太医随行，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墨御殇揉着太阳穴，嗯了一声。
顾妖妖眸光落在墨御殇青白的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想起他还有暗伤，眼睑微颤，飞快地闪过一丝担忧。
语调不由低下去，最后变成了不好意思的嘟囔：“我觉得不放心，哥........墨小王爷还有伤，伤寒可大可小，我送他回去。”
顾泽然心里叹息，对上顾妖妖期许的眼神，点了点头。
墨御殇住的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不大，可以称得上小。
卧房，倒是布置的很暖和。
墨御殇躺在铺着上好牛皮的黑褐色软椅上，夜染递上一个暖炉，又给盖上薄薄的毯子，许是有了些暖意，脸色不似刚刚那么苍白。
顾妖妖则是坐在旁边的软椅上。
屋里很暖和，火炉上还放着几块快烤好的红薯，散发着阵阵的甜香。
墨御殇揉揉额角，有些疲懒，声音有气无力，“是，心口疼。”
顾妖妖放在扶手的手紧了紧，微不可查。
抚上衣襟，感受到指尖下轻微的颤栗，手指微顿，便继续感受心脉微弱的跳动，顾妖妖心绪沉了沉，比她以为的还不好。
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颈间，顾妖妖不自在地想要抽离。
“好疼，就靠一会。”声音带着祈求。
“好！”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身体记忆被唤醒，比想象中更加香甜。
墨御殇闭上眼，掩下眸中疯狂的欲望。
不一会，耳边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顾妖妖心里骤然闪过一瞬怜惜，她还是欠了他。
把人放平，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带着温度的脸颊，指尖的碰触还是让她微微一颤。
顾妖妖看着他的脸，眉头不悦皱了皱，怎么廋了这么多。
院子有独立的厨房，顾妖妖做了四菜一汤，老母鸡参汤，百年人参和灵泉水慢火炖煮。
香味飘到了屋内，是熟悉的鸡汤，那段时间，顾妖妖每餐都为他喝一碗人参鸡汤，还变着花样做药膳滋补他的身体。
夜染扶着墨御殇起身，虽然他的身体多少有刻意为之，但是也确实相较以往孱弱了。
顾妖妖正摆好碗筷，看见他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手搀扶着墨御殇入坐。
桌上有他喜欢的糖醋鲤鱼，鲤鱼肉质鲜嫩；松茸虾仁，糯米藕，藕粉滑溜，糯米香醇，糖汁的味道浸入藕中，香甜软糯；还有一盘绿油油的青菜。
顾妖妖舀了一碗鸡汤递给墨御殇，看着他笑，“多吃点。”
墨御殇感觉自己胃口好极了，米饭颗粒饱满，撒上芝麻，满口生香，就着菜，一碗米饭迅速就见底了。
顾妖妖又舀了半碗汤，推了过去：“汤温在炉子里，晚上再让夜染给你盛一碗！”
“好！”墨御殇嘴角上翘，心情很好。
“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参汤，回府后我再给你送药膳。”顾妖妖手指习惯性的慢慢曲起，无意识的在桌面画着圈圈。
“好！”
墨御殇喜欢她为自己张罗吃食，喜欢她陪着他用膳，喜欢她一直陪伴着他，感受着一样的喜怒哀乐。但是现在，还不能。
墨御殇不动声色的收回追着她手指的思绪，脸上的神采也随之暗淡了几分。
顾妖妖看了一眼，还是说道，“明天我陪你用晚膳。”
“好。”尾音上翘，看得出些许欣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