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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银白终究还是来了。

山林之中,最能象征这个季节的雪之精灵终于纷纷扬扬的从天空的彼端的舞至人间,用她们柔软的身躯将大地包囊进她们的怀抱之中。

随着银白而至的,还有骤然下降的气温,怒吼的狂风,以及没有边际的寂静。

奇诺栗鼠玉绒站在自己石屋内的窗前,犹如曜石一般黑色的瞳仁注视着外面飞舞着的雪粒,眸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何雨柱身处的屋子虽然并不大,却因为那些简单的摆设而显得空旷——一张精巧的雕刻着犹如被纤细藤蔓所缠绕,又仿佛是从突破而出的剑刃的石桌。

在它的旁边有一张长的木头沙发,上面铺了许多蓝水鸭的绒毛——玉绒似乎并不喜欢石椅子的坚硬。

所以才选了这与桌子格格不入的木沙发放在这里。再在桌子不远处,有一个干燥舒爽的干草堆——大概是被当作床来使用了。

除了这些必需品之外,整个屋子就只剩下一个书架,和一个能在这种寒冷天气下起作用的壁炉了。

火光闪烁着,外界的寒冷在壁炉的光明中似乎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然而整个屋子却陷入一种沉寂的冰冷,唯有偶尔“噼啪”作响的火焰的跳动声能为这屋子里增添一丝暖意。

玉绒将自己的身体缩进脖子中的白色绒毛,感受着这毛发的梳顺和柔软——作为一只奇诺栗鼠,何雨柱身上的毛发要比同族厚重的多。

灰鼠半眯起眼睛,在收回那沉重的目光的同时,往壁炉中添了一块干木柴,火舌刚刚触及这供它生息的养料,就迫不及待的张开大口将何雨柱们吞噬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玉绒从石桌上拾起一个银色缎带,在火光的照耀下,那枚缎带连同它的四周都一同闪耀出美丽的光芒——这是公会对刚成立的每一支探险队都会赠与的奖励和证明,是一切的起始。

灰鼠看向银色缎带的神情温柔异常,何雨柱一边用手掌感受着缎带上似乎因为被火焰感染而散发的热量,一边喃喃地念出旧友的名字:“……光霖。”

光霖,何雨柱的旧友,就是在这个时节,殆尽于纷飞的雪蝶之中。

作为一只炫翅蝶,她选择了最艰难的季节,以最英勇的身姿在肆虐的暴风雪中迎接寿命的终点。

玉绒仍记得那一天的夜晚,何雨柱们露宿在大雪纷飞山林之中,篝火的光芒闪烁着,连同它附近的雪也一起闪烁出耀眼的白光。

何雨柱的同伴一如往常扇动着自己与遍地的银色装饰一样朴素的银白翅膀,翅膀上的鳞粉随着她轻微的扇动被抖落,在空气中轻轻抖动了几下,便化为点点光粒落进同样闪耀着的雪地里。

“阿绒,我的翅膀越来越吃力了,恐怕我的时日也要到此为止了。”

何雨柱的同伴转过头来,眸子里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温暖人心的笑容。

“……别胡说了!光霖。”

当年尚且年轻的玉绒已是一脸不耐烦,然而何雨柱的眼眸里还是藏不住的流露出那种对同伴的担忧和关心。

“你这几天总是这么说,你知道你这些话在我看来是多么的恐怖吗!请不要再用这种事情来看玩笑了。”

说罢,玉绒一脸烦躁的闭上嘴,狠狠地用上齿抵住下唇,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有些凄楚的看向光霖——那只有着银白翅膀的,目光温和沉稳的炫翅蝶。

“……阿绒,你应该明白,我并不是善于开玩笑的人。”

炫翅蝶光霖笑着摇摇头,又转身向前飞去,“我知道离别对于你来说还太早了,你的年龄还尚且不到能够接受这些事情的时候。”

“我活的要比你久多了!”

灰色的幼鼠叫道,即使有白色的长毛所遮掩,何雨柱浑身的颤抖还是清晰明了的展现了出来。玉绒总是因为光霖的这些话感到伤感,感到恐慌。

何雨柱当然明白,明白自己的挚友光霖是个认真的人,并不善于开玩笑。然而有些事情,有些事情——

何雨柱多么希望是光霖在跟自己开玩笑啊。

“你活的年岁当然会比我久……仅仅是幼年期的时间,就已经是我一生都从未经历过的岁月了。”

光霖感慨了一句,那如流水般清澈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迷茫,“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很苦恼,为什么我们的生命如此苦短?为何创世神不肯多分一些时间给我们这些弱小的虫系精灵呢?”

“光霖……”

玉绒喃喃地念着,希望光霖停止这个话题。

“我也想和你,和我们的探险队一起接着生活下去。我也会思念,我也会留恋到现在的一切事物。”

光霖缓缓地说着,翅膀仍旧随着她说话的频率而慢慢拍打——不,她越来越慢了下来。

“但是我无法改变自己生命短暂的事实,有的时候我也会思考,当初和你一起来到东域*这个选择是否是对的。”

炫翅蝶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翅膀也越来越无力,那银色的鳞粉围绕着她,被风轻轻的托了起来,与雪粒一起共舞。

光霖仿佛披了一件银色的薄纱,在寂静于凄冷的月光下独自闪耀着。这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的炫翅蝶缓缓转身,脸上竟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想,这个选择不禁是正确的,还是我做过的最勇敢、最让人幸福的决定!”

说到这里,那本来充斥在严重的薄雾似乎被什么驱散了一般,炫翅蝶的双眸变得闪耀起来。

“我们成立了风帆!是的,风帆探险队——”

“光霖……!”

玉绒竭尽全身的力气稳住自己,没有陷入情绪失控的境地。

“我们成立了风帆,而后,又经历那么多不可思议,却又奇妙,震撼人心的事情……那些事情,足够我去回忆一生了……这,难道不会使我的人生变得更漫长吗?”

然而光霖丝毫没有理会身后的玉绒,仍然向前飞着,雪忠心的追随着她的脚步,在她后面形成一道屏障。

让那本就瘦小的背影在玉绒的眼里,变得更加渺茫。就连那近乎不再摇动的翅膀,也快与雪融为一体,让一切都模糊起来。

光霖……就要消失了吗?

望着身形渐渐在风雪中变得朦胧的光霖,玉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何雨柱发了疯一般迈开了步伐,如同愤怒的肯泰罗一般一头扎进风雪之中。

泪水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冰粒,伴随着寒冷痛击何雨柱的身体,玉绒将脸埋入自己的白色绒毛之中,躲避着这凌厉的攻击。

何雨柱腿上沾满了白雪,那些银色的小东西本因何雨柱的体温而融化,却又因寒风的触碰而再次变得冰冷,弄乱了何雨柱的毛发,而本来有些轻微洁癖的玉绒此时却毫不在意。

何雨柱黑曜石般的双眼在风雪中寻不见路,于是何雨柱哭泣着,慌乱着,恐惧着四处寻找,呼喊着自己同伴的名字。

就在何雨柱不住哭喊的时候,那温暖而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自己身边,并将何雨柱揽入那宽大的,朴素的银色翅下。

“你这爱哭鬼。”

光霖怜爱地用触角抵住玉绒的额头,短小的双臂拉起玉绒灰色的爪子。她就这样与玉荣一起立在风雪之中,彼此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安心的气息。

玉绒睁开眼睛,映入何雨柱眼帘中的,只有漫天的风雪与光霖安详的脸庞。光霖身上的鳞粉靠近自己,一不小心玉绒就会将何雨柱们吸进去。

然后一个小小的喷嚏又把何雨柱们释放出来,让那些令人安逸的粉末再次释放近空气里。

玉绒真希望此情此景能永远凝结在此。

然而太阳总是会划破黑暗的天际,河水总是会奔流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时间终究还是要流动的。

半响,光霖还是打破了此时的安逸。

“玉绒……我想,这一次,我恐怕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光霖的微笑显得虚弱无力,她轻轻低头,眼神中饱含着留恋与不舍。

“不,不!光霖!”

奇诺栗鼠惊慌失措地喊着,“你,你是因为冷吗!还是……还是……!”

何雨柱哽咽地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的用何雨柱的绒毛去包裹炫翅蝶,鳞粉飘飘扬扬的撒在何雨柱白色毛发上,为何雨柱的毛发镀上一层银边。

“……不,我并不冷,玉绒。”

炫翅蝶的触角缓缓地伸入玉绒的毛发中,“有你在,我并不感到寒冷……只是,稍稍有些凉意了吧。是天变凉了,还是我的身体……?”

“不!不!”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天气,或许,或许光霖能活得更长久一些。玉绒恐慌着,情不自禁的将这一切的原因都归于了天气,归于了这沉默的冬季——残忍,无情!

这些寒风和冰雪覆盖在光霖的身上,似乎想要夺取她的性命。

“不要怨恨冬天呀,阿绒。”

光霖似乎从何雨柱惊慌失措地眼眸中看出了何雨柱的情绪,微笑地劝道“冬天,是沉默的审判者,赐予万物肃静,与调养生息的时间。”

然而此时此刻的玉绒,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思考这些,何雨柱感到痛苦,似乎被狂风夺取了呼吸的自由一般。

何雨柱张大口,急速的喘息着,脸色通红,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蓬松着的毛发让何雨柱仿佛长了一圈。

光霖轻轻挣脱玉绒紧抓着自己的双手,抬起头,向着夜的上空飞去,风呼啸着托起她,雪也聚集在一起缠绕在她周围,仿佛一层轻纱。

“现在,它要对我进行审判了。”

“不——”玉绒沙哑的嗓音近乎嘶吼。

“如果可以的话,阿绒。”光霖微笑着,对自己的友人说道,“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我们的探险队,不要遗忘我,并且一直——奉行我们的承诺。”

玉绒竭力忍住颤抖,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回答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怎样都好!只要你别留我一人——”

“别害怕,阿绒,在这漫漫长夜中,你永远不会孤身一人。”

仿佛耳语般的声音,低沉的传入玉绒的耳朵,奇诺栗鼠感到同伴在自己的绒毛**了两下,随即,这只朴素而又温和的炫翅蝶犹如雕刻般,凝结在风雪之中,不动了。

“光霖?……不,光霖!”

玉绒将炫翅蝶轻轻放在雪地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素白的翅膀的光辉似乎并没有随着她的逝去而黯淡。

这位友人是以温和的,平静的心态去迎接自己生命的终点。

“为什么……呜,光霖……”

奇诺栗鼠玉绒哽咽着卧倒在友人的身边,轻轻地扯起自己绒毛的一角,盖在友人的身上。

一时间,整个天地,就连充斥在这其中的风与雪,似乎也寂静在了这默然的夜,与两个曾经亲密无比,共赴风雨的友人之间。

玉绒睁开眼睛,白昼早已替代了黑夜,只是雪还没有停。

何雨柱叹了口气起身,望着壁炉里的火焰。

“你希望我记着的,我都还记着,光霖。”

散发着舒适温度的火焰中,那温和可亲的炫翅蝶的笑脸似乎若隐若现,玉绒愣愣地看着,有一种想要伸手去抓住的冲动。

然而何雨柱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走了,光霖,从那个雪夜后的第二天早上起,我就明白了……”

玉绒叹了口气,忍住心头难以抑制的悲伤,竭力不让何雨柱们往上化为悲伤的泪水涌出,“我一直坚守着我们的探险队,直到……直到我也明白自己力不从心的那一刻。”

“……放心吧,我把探险队交给那两个孩子,虽然何雨柱们还小,但是毕竟都是年轻有为的人啊!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业……只是我,恐怕只能隐于这茫茫山林之中,无法在实现我们的梦想了吧。”

“我果然还是失信了吗?”

哀叹了一声,玉绒看着逐渐减小的火势,下意识地想要去对方木柴的地方拿上一根。

但是却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还剩下那么一个断裂的木块——然而这可怜的储备是无法支撑起火焰的汹涌的。

看来……等天气好了,自己应该去进一些木材。

正这么想着,玉绒突然听到了轻轻的叩门声,然而并不是那种用掌或拳来击打,而是一种尖锐物体敲在上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