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锋方一踏过大门，就听到盔甲传来轻微的脆响。像是从天空坠落之人，与大海面对面相望。风平浪静的大海对他到来做出反应，“海风”袭来，“海面”掀起浪头。
“……从这开始，无论是海风还是海浪，都是水元真灵所化。若是沾染死亡之力，这片汪洋会瞬间化作死亡之海，绝不能让死亡之力泄漏……可这盔甲完全受不住水压，不，我的身体也撑不了多远。难道就止步于此了吗？”
赤锋操控着第五元素，飞快扫过眼前海域的情况。这片元灵之海相当恐怖，别看本体只是方圆两里的球体，然而，这小小球体，却不亚于将整片汪洋大海压缩其中！其水压与寒冷都极为惊人！而谷丹打造这身剑圣仪甲，本身就是考虑封印死亡气息为主，自身防御力聊胜于无。况且对擅长闪避的剑圣而言，轻便的盔甲才是上上之选，这盔甲自然受不住这恐怖的水压。
其实，何止是这盔甲受不住，即使是赤锋如今强悍的肉身，在那海中最多十步，便也到了身体承压的极限。可那金光所在之处，赤锋估计，离他有千步之遥，正是整片元灵之海的正中心！
“此地水元真灵，非天然而生，是有主之物，被束缚于此。那物，恐怕正与那金光有关……但它藏得太深，元灵之海的阻滞力极强，第五元素无法深入，也不知到底是何物……”
兽人并不擅长制作宝物，毕竟无论是剑圣还是先知，都习惯于元灵铸器。元灵所铸之器物，需要灌注元灵以维持存在，否则最多十几天，器物就会灰飞烟灭。如果这片元灵之海是由元灵器物所控制，那么元灵器物的主人一定还活着，这才能为器物不断灌输元灵。可这片元灵之海，赤锋一眼望去，凭直觉就知道其至少存在了三百年以上。
三百年……
兽人的寿命，远没人族那么夸张。人族圣阶号称寿命无尽，纵使是星辰也动辄两三百年的寿命。相比之下，就显得兽人十分短寿了。就算是大剑圣，也不过两百出头的寿命，还没人族星辰活得久。而能活过三百年的，唯有赤锋挑战过的那位先祖圣地隐居的剑尊……
所以，如果真有一件元灵器物束缚着这里的元灵之海，而还一直有兽人为这件器物充能，如此持续了三百年以上，那么从寿命角度考虑，只有那位剑尊能做得到。
但那位剑尊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以这块大陆的兽人的情况，别说诞生剑尊了，连部族勇士都不可能诞生。
无论是赤锋所见所闻，还是从谷丹获得的源自死灵法师的记忆，都足以证明一件事——如今，这块大陆的兽人不但失去了元素修炼之法，甚至整个种族遭受了可怕的衰退，比曾经的帝国崩溃所导致的大倒退还恐怖，直接退回了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连语言能力都几乎丧失了。
而且，兽人如今原始野蛮的状态，至少持续了五百年……这可不是一个随意的时间点。
五百年前，正是魔法帝国的建国之日，也是人族和精灵族正式结盟，开始频繁往来，并习得魔法的时间节点。
关于历史，人族记载大多极为模糊，但上层精灵却有依历记史的习惯。因此在赤锋看来，人族历史从魔法帝国建立开始有了足够的可信度——虽然上层精灵为历史背书这事本身挺不靠谱的，因性情使然，上层精灵对待历史的态度相当……不严谨，经常整出些把《三国志》艺术夸张为《三国演义》的活，但纵使如此，也总比人族直接吹牛成《封神演义》靠谱多了。
而在魔法帝国建国之初，魔法帝国曾颁布过一条法律，禁止任何兽人奴隶出现在帝国境内。不管这条法律如何被人族解读为，高贵的精灵与魔法不允许低劣生物的靠近与玷污，也不管这条法律在随后的五百年中如何逐渐被淡化和忽视，但至少能肯定的是，在五百年前，兽人就已经退化，并被人族广泛奴役与驱使了……
而说到精灵族。
“……莫非那金光，是从上层精灵那借的宝物？”
上层精灵曾经与先祖圣地有过蜜月期，赤锋自然会作出这般猜想。同时，他用第五元素驱动此地水元真灵，顿时感到极大的阻力，这说明此地水元真灵果然不是天然聚集而成，而是另有一股力量控制着它们。
“明明是有主之物，却又是半物化半能量的液态水元……液态水元，是能量态元灵经岁月沉淀，自然物化而成。自然物化，说明那宝物，在释放出如此巨量元灵之后，就没有主动控制过元灵的运转，只是被动地束缚，使元灵成海而不散……对了，我有第五元素，可以观察元灵成色，反推这元灵之海诞生时间。让我看看，这片海洋的成色……千年之蕴！？千年！？这元灵之海，诞生与千年之前！？”
赤锋心底一惊！千年之前，不正是兽人历史中最辉煌鼎盛之时！
朝建帝国，夕覆霸主。中诞圣地，友结万族。东慑海妖、西援双灵、南释地城、北拒邪魔……
可惜这盛世只持续了短短几十年，一切的荣耀，就随着先祖圣地的缔造者，传奇先知“同”的离奇失踪，烟消云散。
失去了传奇先知的兽人帝国，很快就分崩离析，兽人社会也一下从帝制崩溃回部落，唯有先祖圣地与大一统的思想幸存……
若此地元灵之海，当真凝聚于千年之前，那极有可能和“南释地城”有关。
可惜，南释地城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又到底发生了哪些真实可考的事件，赤锋却全不知晓了——这倒并非是剑圣本尊不学无数，不读历史。而是这些史料原册，在帝国崩溃的大乱中，毁于一旦。
失去了帝国官方的历史文献，想要从其他途径寻回这些历史，几乎不可能。因为当时大陆诸族，只有兽人与上层精灵有文字记录历史的习惯。
而上层精灵和先祖圣地的友好，是建立在传奇先知“同”的个人魅力之上，传奇先知离奇失踪，上层精灵就疏远了和先祖圣地的关系。当年，刚从大崩溃缓过一口气的先祖圣地向上层精灵族派去的信使，因此而吃了无数的闭门羹。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久到赤锋剑圣诞生之前的两百多年，上层精灵才借精灵长老团之名义，和先祖圣地慢慢修缮了往来关系。
不过，就算没有这段疏远，也很难第一时间从上层精灵那得到可靠的历史就是了。
上层精灵本质算是群天生的宅男宅女，绝大部分都蜗居生命森林的树顶，喜好歌舞小说文艺，并对大陆风云并不在意，更鲜少浪费笔墨记载生命森林以外的一切。
甚至于，在兽人帝国推翻下层精灵的诸国联盟时，以精灵女皇为首的上层精灵们就在生命森林边缘吃瓜看戏，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嫌这戏太无聊，嫌下层精灵崩溃得太快，快得连文采斐然的精灵女皇都提取不出素材，用来编首英雄般悲壮史诗。
下层精灵表现之糟糕，用后来精灵女皇的贴身侍女对先祖圣地使者的吐槽来说就是，下面那帮鸟人，真是白瞎了生命森林数以千年洗涤与点化，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收纳兽人住进生命森林呢。
因此，上层精灵那涉及兽人的历史极少，唯数不多的一些历史，还都以诗歌记录，歌中史料时间模糊，描述又经过艺术夸张，基本当《三国演义》听个乐呵，具体的事就别细究了。
除了上层精灵，还有一群亲眼见证了帝国兴衰的存在，那就是兽人各族的先祖们。然而，绝大多数先祖，在帝国崩溃的过程中，因种种原因魂飞魄散。为数不多幸存的先祖，也因灵魂受损而记忆缺失甚至意识混乱，只能将自己所知的那些，借自己氏族先知之口，对后代口口相传，让兽人帝国曾经的辉煌零星而混乱地流传下来。
赤锋剑圣所读兽人历史文献，是先祖圣地自从帝国崩溃的元气大伤中得以恢复之后，持续数百年的梳理各方传言，再多方求证和古迹挖掘考察后，整理而成的《兽人帝国史》。此书所载，必为史实。至于那些难辨真假的传说故事，则被先祖圣地另集它册，只供先知与有志于研究历史的剑圣查阅与考据，赤锋剑圣志不在此，自然也就不清楚了……
“方才一路走来，许多被光明魔法虐杀的尸骸，我本以为与光明教会有关，现在想来，也许是下层精灵干得好事……”
下层精灵同样掌握有光明魔法，而且和人族的魔法不完全相同。人族的光明魔法，依靠对光明女神的信仰虔诚而获得魔力，但是下层精灵的光明魔法和其他魔法一样，靠的是冥想修炼所得。
按帝国历史所述，下层精灵的王国联盟崩溃后，下层精灵的超阶与圣阶强者东南西北四处逃蹿……不，应该说，是强者的提前开润，导致精灵联盟不战而溃。总之，那些逃亡的下层精灵强者，有往西逃回生命森林的，这帮家伙在后来发动了夺取生命之树的政变；有的逃往东南海岸，勾结海妖反攻兽人帝国；不怕冷往北方逃的也不少……
这其中，自然也有逃入地下，依仗光明魔法在地底的特殊优势，作威作福的。
“……这座地下城得到过兽人帝国的援建扩张，说明已经是南释地城时期的事情了。像这样报复性屠杀，在南释地城后期倒是经常出现……那些下层精灵强者，依靠地下世界特殊的地形，东躲xZ，逃避剑圣的追杀……
并且这帮杂碎，丧心病狂以人为食，能轻易获得食物，躲藏进地下更深处。但兽人剑圣却受限于粮食短缺，还要防调虎离山之计，无法将这帮杂碎赶尽杀绝……
地下城遭受的报复性屠杀，在很长时间都难以根治，绝大部分地下种族因此选择回归地表生活，唯独洞穴妖族因完全无法在地表生存，遭受的报复最多。这些报复屠杀，最终靠洞穴妖族培养出自己的圣阶，彻底解决……
此地遭受过强者屠杀可以理解，可若是那样，这片元灵之海又是怎么回事？如此巨量的元灵，足以发动一次完整剑刃风暴了。但地下世界不允许使用剑刃风暴，小型剑刃风暴都不行，这是铁律。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巨量水元真灵凝聚的？”
赤锋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眼前元灵之海，心底叹息。
“这元灵之海，若能让身心沉浸其中，必能领悟水元真谛之根基。若是有水元真谛相助，我倒能化解这深海水压，见一见海底金光真容。但是我身上有死亡之力，若触碰这水元真灵……恐怕会毁了那金光。我只能止步于此了。”
赤锋满心遗憾，正待转身离去，却是这时，他面前闪出一抹幽蓝剑光，骤袭而来！赤锋完全没察觉这剑光杀气，还是眼见后身体本能进行躲闪，才躲勉强闪开这一剑！那剑光从他眼前擦过，旋即消失不见。
“谁！？”赤锋心底大惊，这里竟还有别人？
而且此人剑法极为高超，他竟只见剑光，不见剑身，更不觉杀气！若此剑想取他性命，他此刻已身首两端了！
赤锋抽出短剑来护在身侧，同时扫视四周，忽然愣住，。
地面上，有一张断裂两块的面具，静静躺在那，被海风吹着，微微晃动。
赤锋摸了摸脸，面具竟不知何时，被那剑光斩断掉落！但赤锋还来不及吃惊于那一剑之恐怖，紧接着便发现更让他惊讶之事——他体内的死亡之力竟蜷缩体内，半点不敢染指近在眼前的水元真灵！
死亡震慑！？没错，此刻的情况，正和断钥之柄或者龙族少女所施加的死亡震慑极为相似！
可这死亡震慑又是从何而来？
赤锋心底顿时闪过一串念头——水元真谛，生命、红小姐。
水元真谛是水元素运动与变化的本质规则，其究极真谛指向生命与智慧。越是水元素凝聚之处，则真谛越发显赫。此地元灵之海，正是水元真灵凝聚而成，水元真谛必然对这片区域施加不可忽视的影响，而这个影响之一，恐怕正是死亡震慑。
这固然只是赤锋的猜想，但这种猜想却不是毫无根据的。同样掌握死亡震慑的红小姐，其所施展的绝技正是生命烈焰。而水元真谛的究极真谛之一，正是生命！此处的死亡震慑，恐怕正是水元真谛的一种彰显！
意识到死亡之力不会污染这片水域，赤锋大松一口气，但他很快惊醒起更重要的事情。
“对了，那道剑光！”
赤锋心头一凝，当即操控第五元素，扫识四方。
第五元素不似神识，神识能直接辨识周身之物，第五元素做不到这样，但它能探测四大基础元素之变化，并通过这些变化，反推出发生的事情。
正所谓，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任何人、物、能量的行动，都会干扰元素的正常轨迹，留下元素痕迹。
而水元素本身就是最容易保留痕迹的基础元素，这又是单一元素环境，能让第五元素的扫识效率大幅提升！此刻又没有死亡之力的顾忌，赤锋便是一念，将身前数百步范围内的元素变化尽映心神之中！
然而，这一扫视所得之情报，却更令赤锋无法置信。
“完全没有痕迹！？这怎么可能！”
赤锋身为剑圣，虽没有先知那般知前晓后的本事，但追踪元素痕迹却是不难，可他却没找到任何异常的元素痕迹！
元素痕迹不会完全消失，只会随时间而模糊直至难以辨认，但这种模糊以月为跨度极为缓慢。赤锋方才受袭的剑痕，绝不可能转眼就全无踪迹！
“要么，那无名剑客是圣王强者，所用能量层次更高，对基础元素干扰而生的痕迹浑然天成，非先知无法判断。要么，并没有无名剑客，是那剑光有形无实……”
赤锋捡起碎裂两半的面具，仔细查看裂口，顿时察觉到异常。
“这面具的开裂之处，怎得如此诡异，竟不是被一剑劈开，而是这一条缝的水分被全部抽干，导致干枯断裂……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一走了之了。”
赤锋脱下盔甲，将两半面具炼合为一，与盔甲和短剑放到身后的结界之外。然后转身，向元灵之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