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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谨元对这个儿子了解不多,但他一生波澜起伏,算得上是阅人无数,几句话下来,他就知道这个儿子和萧正卿一样,主意大,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一旦认定的事,别人绝对无法劝动分毫。

而且……刚刚见面,他不想弄得不欢而散。

萧谨元握了握拳头,试探着说:“蕴儿,你能叫我一声爹吗?”

这一问,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江蕴嘴巴张了张,顿了很久,道:“义父。”

‘爹’这个称呼,只有对江父,他才喊得出口。

萧谨元的神色暗了暗,又很快的掩饰下去,应了一声,“哎!”

是他操之过急了,现在让他忽然喊自己爹,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

萧谨元问:“你的养父和养母,也一同来了盛京吗?”

江蕴说:“恩,他们以后也定居在盛京了。”顿了顿,他又道:“我还有一个妹妹,现在是沈战的妻子。”

萧谨元很惊讶。

他把寻找江蕴的任务交给了萧正卿这个长子,对方确实对他说过江蕴有一个妹妹,但没说是沈战的夫人。

这才想起来,沈十三前段时间是娶了妻,就是不知道怎么就娶了江蕴的妹妹。

他原本是想为江蕴谋一个职位,但跟他一样,只是挂职,为的是让别人提及这个儿子的时候,不至于说他不务正业。

挂一个闲职,萧府可以养他,也能让他不触及政治的漩涡中心。

在萧谨元的心里,这样不算入仕。

真正的入仕,是卷入无尽的血腥风暴的中央,并且提着头颅,努力的去站稳脚跟。

那样的日子,他过够了,不想再让江蕴再体验一遍。

但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江蕴作为萧府的人,有一个妹妹是沈战的夫人,也不知道将来是福还是祸。

但这终究是以后的事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谨元又想起一事,就问江蕴,“你的养父和养母现在住哪儿?我让管家置一处离府里近些的宅院,把他们安顿好,这样你去看他们时也能稍方便些。”

江蕴对他话中的意思装作不懂,“就不劳义父费心了,他们现在住在沈家,我已经在看住处,等敲定了住所后,就把他们一起接过去。”

意思就是,他会和江父江母住在一起,不会住在萧府。

萧谨元虽然觉得失落,但他知道让江蕴接受他这事,要慢慢来,就不再强求。

他不能正大光明的认回江蕴,只能对外宣称他义子的身份。

他觉得亏欠江蕴,但江蕴本人似乎不甚在意,应了句‘随义父做主。’就要告辞。

萧谨元怕惹他烦,也不再多留他。

江蕴走后不久,萧正卿就回来了,听管家说江蕴来过,就去见萧谨元。

萧谨元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萧正卿走过去喊他,“父亲?”

对方回过神来,“是正卿啊,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正卿点头,“恩。”

有些问题,原本不应该他过问,但他奔波这么久,实在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知,他沉默了会儿,问,“江蕴真是父亲的儿子?”

萧谨元今天心情喜悦,对这个儿子更是觉得欣慰,“嗯,为了找到他,这些年辛苦你了。”

“那么……他的母亲是谁?”萧正卿看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问。

萧谨元神情僵了一下,似乎被戳到了痛脚。

但他没有生气,他一直是一个温和的人,也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他只是说,“正卿,长辈的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能够告诉你的,爹都会告诉你,没有告诉你的,那一定是你能不够知道的。”

萧正卿既然决定要问,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打发的。

“父亲,母亲性子平和,可以不过问,但这么多年,你一直让我找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难道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吗?”

萧谨元有些愧疚,他知道这件事让萧正卿忙前忙后,确实对不住儿子。

但他两个儿子,只有这个长子办事牢靠,他最放心。

“正卿,他的母亲已经死了,这都是长辈的陈年旧事,非要追根究底,对大家都是一种伤害。”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母亲,可是这辈子,我只娶她一个人,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妾室,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我只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你们能够接纳江蕴,把他当做弟弟,不需要你们兄弟相亲相爱,只要能够和平相处,就已经够了,仅此而已。”

萧谨元说得诚恳,甚至微微带了几分哀求之意。

四旬过半的父亲,用一种几乎能够算作低声下气的语气跟他讲,‘我只希望你能够和平相处。’萧正卿追问不下去了。

来之前,他有一肚子的疑问。

比如江蕴的母亲是谁?

比如江蕴为什么会流落在外?

比如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对这件事半句不过问?

可是问不出口了。

父亲一辈子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这在盛京是独一份,也因此让他的母亲享尽一切荣光,收获无数羡艳的目光。

这个失踪多年的江蕴,终归不能认祖归宗,只能用义子的身份在萧家立足。

这是萧谨元给萧夫人的尊严。

父亲这样恳求,作为儿子,实在不忍咄咄相逼。

只能算了。

**

认真算起来,江柔嫁给沈十三的时候,没有正经的举办过典礼,只拜了宗祠。

现在她的娘家人找到了,郭尧觉得应该组一场家宴,好歹让沈十三正式跟江家人吃一顿饭,以表沈家的风范。

他去过问沈十三,对方觉得无非就是吃一顿饭,怎么吃也吃不出一朵花儿来,就首肯让他去操办。

郭尧把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通知了江柔和江家人。

沈十三不会交际,他作为管家,说话当然好听得像加了蜜一样。

他说:“夫人和家人团聚,将军由衷的替夫人感到高兴,所以明天正午设了家宴,算是一家团员的头一顿饭。”

这话说得很合江母的心意,笑呵呵的说明天一定会准时到。

回京的当天,也就是家宴的前一天,沈十三被喊进宫。

无缘无故旷工半个月,一顿打骂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果然,一进太和殿,一个砚台就朝着脑门儿飞了过来,连带着一路飞落着墨汁。

沈十三敏捷的往旁边一闪,身上连个墨点儿都没挨着。

李莲英看着地上被砸成两半、死贵死贵的砚台,心疼到抽搐。

皇帝怒骂沈十三:“你还知道回来啊?”

对方敛眉垂目,对此问题不作回答。

心想你要是实在不想看到我,就赶紧的让我回家去养猪,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好伐?!

皇帝当然不可能让他回去养猪,他走了谁给自己卖命?

但是对方这种玩忽职守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身为上司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于是道:“无故半月不早朝,罚俸半年。”

对此,沈十三表示毫无压力。

一个正一品的将军,一个月的俸禄也就五十两,他要是真靠这点儿钱,一大家子早就被饿死了。

皇帝当然也知道这个惩罚对沈十三来说不痛不痒,但现在暂时没有战事,他每天上早朝,说到底也只不过在下面站着打瞌睡,天天这幅模样,反倒涨自己的眼睛,意思意思罚一下就得了。

处置过旷工的问题之后,皇帝接着道:“你觉得,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沈十三认真的想了想,“什么事?”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卓尚书的女儿在家都呆多久了?你还不把人家接回来,是准备再过个三年五载的喜当爹么?”

沈十三这才知道他想说什么,无所谓道:“她自己没长腿吗?自己不会走?非要接才找得到路吗?”

皇帝都懒得再跟他费口舌,简单粗暴的命令,“明天去尚书府接人,好了,你可以滚蛋了。”

沈十三的三夫人死了之后,他就只剩下了卓雅秋一个妾室,大家都知道他不爱往后院儿添人,沈家主母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卓雅秋的没跑了。

他往蜀国暗杀南楚使臣,连带着让卓雅秋受了好大的委屈,人家早就美滋滋的等这他回来补偿自己。

还能怎么补偿?

扶正最实际啊!

结果人家回京的时候就揣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回来,一言不合的连族谱都上了。

这种即将的得到又失去的心理落差,搁谁谁受得了?!

一开始卓府的人还在安慰自己,那就算了,反正也就是个没背景的丫头,想怎么拿捏,还不就是卓雅就一句话的事情吗?

结果左等,沈府不来接人,右等,还是不来接人。

这让堂堂尚书的脸面往哪儿搁?!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即将迎来第三个月,卓家人生气了。

因为人家不仅不来接人,盛京还流传出无数沈十三淫魔入佛门,从此只跟新夫人恩恩爱爱的传言。

这下卓家就更没脸了。

拖了这么久,又拉不下脸来自己倒贴一样把女儿送回去,早就盼着沈十三犯点啥错。

这不刚刚好,一连半个月都没来上朝,可不就让卓家人抓到了把柄?

沈十三离开京城的第一天,皇帝的龙案上就堆满了参沈十三玩忽职守的折子。

第二天,不仅是卓家人,朝中各部,连御史台,都在大骂沈十三不配为官。直到沈十三回京的前一天,那参他的折子更是跟雪花一样往太极殿飞,差点没把皇帝的龙案都给压折了!

搞到最后,沈十三就是半月没上朝,硬生生的搞得像是犯了什么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的大罪一样,光参他的折子都能摞到太极殿的房顶了。

一看为了这茬儿,卓尚书就没少花钱疏通。

人家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皇帝还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有把这个怨气冲天的尚书宠着?不然他可能真的要翻天!

沈十三被皇帝念叨了一场,回府就让郭尧去把卓雅秋从尚书府接回来。

勤勤恳恳的小管教当场石化。

完了!

这家宴得鸡飞狗跳了!

郭尧不是从小养在沈府的,他是个穷苦出生,十来岁才进了沈府做工,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从民间出来,知道民间大多数百姓都是一夫一妻,很少有男人纳妾,就连在外面偷腥被抓到,那也是不了了之。

反正不会出现一男几女的情况。

平民和权贵之间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有富贵人家和官家,才会妻妾成群。

郭尧一开始就知道江柔家境普通,后来再看到江父和江母,两人夫妻和睦,琴瑟和鸣,一看就是一夫一妻制的典范。

那现在接回卓夫人,从小在这种环境熏陶下长大的大夫人能受得了吗?!

就算是她受得了,她爹娘和那个看起来就不省油的兄长也不答应吧!

其实不仅是江柔,就连郭尧这个管家,沈十三不提,都已经要忘记卓夫人这个存在了。

实在不是他记忆力衰退!

实在是这段时间沈十三和江柔太和谐甜蜜,甜蜜到他这个外人都觉得腻得慌!

而卓夫人,从进府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就连新婚夜,沈十三都是去了三夫人的院子里,到后来也只去过听雨院一次。

从此这个卓夫人在郭尧的心里,就跟西苑的一群兄嫂一样,毫无存在感。

后来又被送回卓家这么久,这一时半会儿的,谁还想得起她啊?!

特别是在这种合家大团圆的节骨眼儿。

郭尧在沈府这么多年,一步一步从一个小打杂做到大管家的位置,从来没有见过沈十三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不嫌她烦。

不嫌她没用。

不嫌她哭哭啼啼。

不嫌她事儿多。

不嫌弃她……不能生育。

子嗣这种问题,古人都已经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沈家香火单薄,到沈十三这一脉,哥哥弟弟都死完了,就剩下这一根独苗,可见他承担着多么重大的责任。  说实话,郭尧不是很理解沈十三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这种人,压根儿就不理解什么守身如玉的概念,寻花问柳才是他们的常态,实在不行,让别人生一个,抱给大夫人养也是一样的。

但是不让别人生,正经夫人又不能生。

沈家是真的要绝后了……

事实上,沈十三也确实是这种人。

可是他偏偏就不提这茬儿,像忘了他已经二十八还没个儿子一样。

自从娶了新夫人以后,他整个人就像魔风了一样。

妓院不去,姑娘也不够勾搭,像突然不举了一样。

就在郭尧以为他要和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卓夫人。

而这个卓夫人和大夫人之间,明显是不能共存的。

郭尧对沈十三忠心耿耿,难免为他多想几层。

他刚兴致匆匆的为这一家人安排了家宴,这时候把卓夫人接过来,他估计那个大舅哥不掀桌子,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擅自决定,家宴过后,再接卓夫人回来。

到时候就算打起来,好歹还能多留几个完整的盘子。

毕竟这么大一个家,精打细算总是没错的,是吧?

郭尧纠结得要死的时候,沈十三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他正在揽月阁里,搂着江柔挖她前月埋在院子里的酒。

本来时间还没到,现在挖出来喝,多少少了些醇香的味道。

但是沈十三酒瘾上来,觉得还没喝过江柔亲手酿的酒,说什么也要尝一坛子。

只是窖藏时间不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江柔见他实在想喝,就拿了小锄头,和他蹲在院子里,就着月光,一锄头一锄头的挖他们一起埋下的酒。

------题外话------

京中有擅口技者,从此将军不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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