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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

帝景大酒店举行了一场盛大婚宴,迟家孙子辈的第一场婚宴自然是备受众人瞩目。

这天最开心的不是新郎新娘,而是汤琴。

原本以为这风头铁定被抢,但一个月前的一场事故,让凌冽与罗溪的婚宴临时取消,她这才重新拾了风光无限。

虽然心里对他们也十分同情,但看到自家儿子儿媳成为整个帝京瞩目的焦点,按捺不住的得意还是把那点儿同情比下去了。

“功过相抵,又让你停职一个月,这事儿可算过去了。”薛暮山难得穿的西装笔挺,却依旧掩不住那由内而外的丝丝痞劲儿。

“休假真不错,我以前竟然没发觉。”凌冽慢悠悠端起高脚杯,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闲适。

“不行啊,你还休上瘾了?”薛暮山有些着急,“我一人儿盯不住了,你赶快归队。”

凌冽斜睨了他一眼,不就是没时间约会了吗?好容易忍住没拆穿他。

“我觉得你这个月干的不错,如果我退了……”

噗——

凌冽话说到一半,薛暮山一口酒喷了出来,还好他们桌上的人大都出去敬酒了,周围人声嘈杂也没人注意他们。

他抹着唇角急道:“谁退你都不能退!我也不要当光杆司令,我这就回去发动个联名上书,让你赶快回……”

这次薛暮山话没说完,凌冽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就起身走出去接电话。

“暮山啊,你是咱们自己人,今天阿姨要是有招呼不周,你可别往心里去。”汤琴喜气洋洋的走过来。

“哪里哪里,阿姨,您不用跟我客气。”薛暮山忙说。

“我听说你有女朋友,带来了?也不给阿姨介绍介绍?”汤琴时刻不忘八卦之心。

薛暮山嘿嘿一笑,“她出任务去了,后天才回来。”

“哎呀,太可惜了。下次一定带来,让阿姨也瞧瞧。”汤琴笑道。

“好,一定。”

两人正扯闲话,凌冽回来了,“二婶,我得走了。”

“这还早呢?”汤琴吃惊道。

“刚才医院打电话来,我得过去。”

汤琴一听,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点头道:“哦,那你快去吧。”

凌冽又转向薛暮山,“今天伍茂出院,你得去看看吧?”他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故意给他找个台阶。

薛暮山当然会意,立刻站起来跟汤琴告别。

两人叫上大岛一起离了席,开车去了军区总院。

三人先去伍茂的病房,伍原来接他,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出事那天伍茂和保镖都穿了防弹背心,索性那些凶徒没有直接打爆他的脑袋,捡回条命。

凌冽叫薛暮山送他们回去,才和大岛直奔特级病房。

大岛在外面的待客区等着,凌冽见病房外面没有保镖有些奇怪,一个人进了病房,果然发现里面唯一一张床位上空空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刚要转身出来去护士站询问,房门开了,小护士推着轮椅走进来。

凌冽一看轮椅里窝着的小身躯,吓了一跳。

轮椅里坐着的正是罗溪。

雪白的绷带在脸上裹了好几圈,只露出个眼睛鼻子,几乎看不出样子来。

“不是今天拆线的吗?”凌冽呆了片刻才问。

“谢谢你。”罗溪微微转头朝身后的护士说。

小护士微笑着点点头,识相的退出去了。

罗溪眼角耷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朝凌冽伸出两手。

凌冽暗自叹气,走过去把她从轮椅里捞了出来,抱到床上坐好。

“没拆吗?”凌冽瞅着那一圈圈碍眼的绷带。

“凌冽,”罗溪垂着眼皮,那语气像是打了败仗似的,“要是我毁容了,你还喜欢我吗?”

凌冽忍不住的蹙眉,这句话,一个月前他就听过。

bao炸发生的时候,就在他要拼死冒着烈焰和危险冲进房子的时候,却意外的在大门外不远处发现了半昏迷的罗溪。

她裹着条脏兮兮的褥子埋在黑乎乎的瓦砾堆里,天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凌冽将她捞出来背到安全区域,她身上有轻微灼伤,脸上黑、灰、红的糊了一片。

被救上直升机的时候,她醒了片刻,九死一生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是不是毁容了,你还喜欢我吗?”

似乎是爆炸的时候被碎片崩到了脸部。

之后在外科和整形外科整整住了一个月,今天正是拆线的日子。

“让我看看怎么样了,干嘛还戴着绷带。”凌冽问。

罗溪一脸哀怨,也不答话。

凌冽耐心的坐在床沿上,两手撑住她身侧,俯身道:“就算你变成猪头,我也不嫌弃,行了吧。”

罗溪这才抬起眼皮,想回一句“你才是猪头”,但还是忍住了。

她稍微伸长了脖子,看样子是要让凌冽给她拆绷带。

凌冽迟疑了一下,才抬手把绷带一圈圈绕下来。

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早知道刚才应该先去问问医生。他是不嫌弃,但看罗溪这么介意,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忍不住安慰说:“这里治不好,我们还可以去国外,不用担……”

‘心’字还没出口,一截绷带从大手里滑落,一对犀利的目光在那张脸上来回扫了几圈。

除了额角一小片未褪去的红印,哪来的什么猪头,不,毁容?

罗溪也终于憋不住了,看凌冽一脸由担心转为惊呆又再积聚起阴郁的脸,她抿着嘴唇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趁他发作之前,叭的亲了一下他的脸。

“胆儿肥了,还敢骗我?”凌冽无比郁闷的阴沉,一个吻根本不足以平民愤。

“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罗溪故意把长长的睫毛眨得像两把小刷子。

“咱们的帐还没算呢。”凌冽不买账。

罗溪故意撅着小嘴,拿无辜的眼神瞅他,像在说‘你舍得跟我算账’。

凌冽不理她,将视线瞥向床边的轮椅,“腿又没伤,你坐什么轮椅?”刚才看见真是吓了一跳。

罗溪煞有介事的说:“人家就是怕毁容,心情不好。”

凌冽:“……”

他脸色真的暗了暗,沉声道:“那天我让你多带保镖出门,为什么不听?”

这句话他一早就想问,但碍于她的伤没痊愈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才问出口。

罗溪没立刻回答,垂着眼皮,眼珠子在底下咕噜乱转。

“你就是故意给他可乘之机?”凌冽继续追问。

罗溪又眨了眨眼睛,才抬起头来,一对上他坚毅的目光,她有点儿心虚,不过最后还是咬咬牙说:“他那么狡猾,如果不拿到本人口供,抓了他也可能定不了罪。但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劫持我,只是心存侥幸。但这次连累了伍茂,还好他没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安心。”

凌冽盯着她,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按在床上的大手攥的紧紧的。

罗溪能感觉他呼吸变得越发沉重,知道他情绪不好,又小心的说:“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还敢有下次!”凌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永远忘不了眼睁睁看到bao炸发生那一刻,像掉进无底深渊一般的绝望。

罗溪还在小心的眨巴着眼睛,一只大手猛地抵住她后背,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挤,她一下撞进他怀里。

凌冽还是没说话,她能感觉那坚实的一堵墙壁似的胸膛深深的起伏,不用言语,她也明白他的心意。

什么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

他无法言说的一腔爱怜都化作力量,箍在她的身侧,仿佛永远都无法挣脱。

良久,罗溪才把下巴蹭到他的肩膀上问:“今天婚礼很热闹吧。”

“没什么,没结束我就出来了。”那种场合,凌冽一向不怎么感冒。

“你是怎么发现那幢楼的破绽的?”罗溪问。

“我们找到了被修改的国贸中心设计图纸,然后找了设计师和建筑工。”

“没想到是真的。”罗溪喃喃道。

“嗯,”凌冽点头,“修改以后的结构,只要在几个关键点起爆,整个楼会直接坍塌。他只是用无人机转移我们的视线,故布迷阵。”

“太疯狂了。他处心积虑那么久,就是为了把那帮元首一锅端了?这样一来许多国家又要秩序重建,甚至陷入战乱。”罗溪叹道。

“他就是个疯子。”

“要是他成功,既赚了好处费,又能一举成名,而且这些国家的得利者以后会在各个方面支持他,算盘打的真不错。”

“想得美。”凌冽犀利的总结。

罗溪轻笑一声,从他怀里转过头来说:“那个美瞳倒是不赖,眨眨眼就拍照,我想送何川一副。”

“那个还没量产。先别告诉何胖子,还在保密阶段。”

当时罗溪的手机以及装了定位器的耳环都被拿走,金明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她身上还有一件秘密武器,那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其实是一副美瞳隐形眼镜。

那镜片的颜色与罗溪的瞳仁颜色一般无二,但黑色的涂层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科技。

晓驰正是靠着它锁定了罗溪的位置,但它的定位功能还不强,因此多费了些功夫。

但眨眼拍照,人脸搜索功能却帮了大忙。

那两个逮捕真正金明柯的暗探,就是靠着罗溪采集的数据很快识别了他的脸。

科技不似人眼,靠的是数据支撑,所以不会因为伪装而被蒙骗,效率自然也更高。

“对了,沈兰现在怎么样了?上次你不是说她被检察院带走了吗?”罗溪问。

“调查基本结束,已经提起公诉。他们走私数额巨大,刑期不会很短。”凌冽说,“你再去竞选董事长,应该不会有难度了。”

罗溪点点头,又问:“方金生呢?”

凌冽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方康裕没能保住他,证据确凿,几乎用不着他交代什么,数罪并罚,恐怕……”

罗溪看了他一眼,已经明白,只通敌叛国一罪,他大概也活不成。

两人沉默了片刻。

“你现在能出门吗?”凌冽突然问。

“去哪儿?”罗溪的兴奋劲儿一下就来了,“我都快憋死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要卖关子,她也没再多问,把头发放下来挡住额角的印子,开心的梳洗好,换了衣服跟着他出门。

没想到他要去的地方,竟然是陵园。

凌冽牵着她,轻车熟路的到了她父母的墓前。

将两束鲜花放下,过了好一会儿,凌冽才开口对着墓碑说:“罗伯伯,罗伯母,请你们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的语言还是很简洁,没有任何花头。

罗溪却听得浑身暖洋洋的,握紧他的大手,朝他手臂上靠了靠。

这时忽听凌冽又低低补了一句——“一生一世。”

他一向是惜字如金的性格,但她明白,他不说则已,一旦说出口,就一定会兑现。

他此刻不是对她说,而是对她泉下的父母作保证,这份誓言就更郑重,也更窝心。

她正暗自小鹿乱撞,凌冽突然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白纸。

“打开看看。”他轻声说。

她疑惑着接过来展开,眼睛蓦地睁大,双手忍不住颤抖,那张薄薄的A4纸突然变得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那赫然是一张“判决书”!

上面有罗希的姓名、生日、住址以及生前职位,那些叙述经过的部分她都一带而过,视线只集中在最后一句话上:

(一)……撤销军*事法院第3号判决;

(二)宣告罗希无罪。

无罪——

罗溪盯着这两个字久久移不开目光,直到它们渐渐变了形、糊成一片。

一滴泪水滴落在那张判决书下面的大红印章上,接着是两滴、三滴……

凌冽一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轻柔的抚着她的长发。

为了一雪前耻,她差点儿再一次被炸得粉身碎骨。

可看到这两个字,她恍然觉得,一切还是值得的。她也明白了凌冽带她来的用意。

她抬起头来,凌冽用大手温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我现在可以有自己的墓了。”罗溪说。

“还早,”凌冽立刻反驳道,“等再过几十年,你要跟我一起入迟家的墓园。”

她听了,突然破涕为笑,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儿荒诞。

他又看看墓碑上那行刻着她名字的小字说:“就这样吧。”

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但一切又尽在不言中。

他们一起朝墓碑鞠了躬,牵着手,安静的穿过墓园走了。

“累不累?”凌冽问。

罗溪提议他们沿着墓园外的路步行一段,让大岛开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不累,今天心情好。”罗溪自然的歪着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自从结婚以来,他们还从没这样悠闲的散过步,对于一般的夫妻来说,这应该是件很平常的事。

就像这样普通夫妻间平常的事,他们还真没有一起做过多少。

这条路不宽,只有两车道加两侧窄窄的人行步道,现在不是扫墓的日子,几乎没什么人。

春季过半,道路边的法桐树已经翠油油的有些茂盛的样子了。

“以后咱们老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待着,每天像这样散散步、看看风景……再养只狗,不,养两只每人一只,每天带它们一起出来。再养两只猫看家……或者开着房车出去环游世界……要么……”

凌冽听她漫无边际的说着,心里有种新鲜的兴奋感,他们似乎还从没有聊过未来。

在那之前,他总隐隐觉得,他们的未来很遥远,像是触摸不到的东西。

可这会儿她心愿已了,听她侃侃而谈,似乎那已是件近在眼前的事,而且在她计划的未来里会一直有他。

他已自动忽略了那些猫啊狗啊。

“我们的童子军团呢?”凌冽很认真的问。

“他们长大了就会离开我们,只是我们生命里的过客,老伴儿你才是我的……”

“什么?”凌冽忍着听到‘老伴儿’这个词的笑点问。

罗溪很认真的想了半天,忽然说:“养什么狗好呢?”

凌冽期待的心差点儿碎成渣,他不满的拽了拽她的手,“我是你的什么?”不死心的追问。

“我喜欢大狗,聪明的狗,你呢?边牧和拉布拉多都挺聪明……要么狗归我管,猫归你管。”罗溪继续她的猫狗话题。

“说刚才那句,我是你的什么……”凌冽还不依不饶的,心里好奇的要死。

“你先说你喜欢什么狗?”

“都行,你喜欢就好。”

“你别说的这么敷衍,得我们两个人一起养……”

“你定就好。”

“……”

两个人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沿着法桐的绿荫下不知不觉走出去好远。

天边夕阳斜缀,晚霞旖旎,山峦、树木、街道、黑色K15统统镀上一层浓烈的金红的光。

被那光染成金色的步道上,拉出两道长长的身影,肩并着肩,手牵着手。

恬淡而悠长,令人不由产生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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