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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又两盆‘新鲜’的煮树皮被端上饭桌,陈默坐在哥哥的怀中,感觉着哥哥像是嚼枯草一样,努力地嚼碎着碗里的树皮,然后咽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那粗壮的纤维划过哥哥食道的声音。陈默的心像是坠入了深海,她很后悔。

后悔之前应该做个局,让陈家人发现些粮食的,反正都可以当成是黄大仙送的,他们现在对保家仙很是相信。

家里有粮食了,哥哥就不需要跟着一起吃树皮了。

是自己太深的恨意,害得哥哥吃树皮。

捱过了早饭时间,等兄妹俩到了山上的时候,她拿坚果哄着哥哥,把她特制的药丸给吃了下去。

药丸有鱼油成分,可以让那些树皮纤维在肠道内很好地蠕动,帮助哥哥顺利地把它们排出体外,同时鱼油里面EpA、dhA之类的成分,还可以帮助哥哥的神经系统生长发育,这东西很好。虽然这话有点像打广告,但是空间确实是这样推荐的。

看着哥哥吃下去,陈默的内疚之心稍微平复了一点。

今天要观察一下哥哥的身体与排便情况,一旦有什么问题,她会义无反顾地制造机会给陈家提供粮食,不为别的,只为了哥哥不用受苦。

“哥,晚上别吃树皮了。”今天吃早上一顿就够了,陈家那些人长的都是吃心眼子,其他问题上智商不高也不心细,哥哥早上已经正常跟着吃一顿了,晚上少吃一顿,不会被发现端倪的。

陈永峰点点头,“嘿嘿,你担心哥哥吃不下,难受对不对?”

陈默非常认真用力地点点头。

“其实还行,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吃,就是不像正常的菜而已。”

“那晚上也不吃。”

“好,晚上不吃了,哥也是这么想的。”陈永峰走过来,摸摸妹妹的头发。陈默借机把手上剥好壳的坚果全喂到哥哥的嘴巴里。

陈永峰慢慢咀嚼,分批地咽下,享受吃美食的快乐。

陈默庆幸当初拿出来的坚果够多,再加上从邵爷爷那里得到了会发救济粮的消息,不然哥哥肯定是把这些东西都留给她吃的,他就只能每天啃树皮了。

酸菜玉米面团子跟糖三角,已经在山上冻得梆硬梆硬的,里面的酸菜馅都是冰碴子。

兄妹俩在走之前,生个火把它们烤一烤,烤完的皮都变硬了,完全没有了刚蒸出来时的那种美味。

“如果咱们有锅就好了,可以煮点雪水,然后蒸着热一热。”

“嗯嗯。”

“可惜了,现在铁锅可不好找。你还小,你不知道。公社刚开始那时候,搞大炼钢铁,把咱们所有人家的铁锅都收上去炼钢铁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去大队吃大锅饭。后来不去吃大锅饭了,每家给拿回来一个锅。所以你看,现在连着咱们西屋炕的那个灶坑,现在只剩一个大洞,锅都没有了。”

陈默此时坐在堆满树枝的爬犁上,点着头,听哥哥给自己讲以前的事。十岁的哥哥讲这些的时候,好像变成了大人模样,陈默爱看也爱听。

陈永峰把一个糖三角递到陈默手上,“咬的时候小心哦,别被里面的糖烫到。”

他站在妹妹身边,开始啃手里的酸菜团子,兄妹俩一起对着吃东西,陈默觉得此刻很幸福。

“如果现在还是大锅饭那个时候就好了,哥就可以天天抱你去大队吃饭了,不用担心挨饿。”

“现在跟着哥哥也不挨饿。”

陈永峰习惯性地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每次陈默说了哄他的俏皮话之后,他都会这样满脸宠溺地笑。

当天晚上,陈永峰没有吃煮树皮。

也确实无人在意,所有人都没怎么说话,陈济众也没有力气骂人了。

饿,胃部往上冒酸水的饿。树皮吃下去,并没有提供什么营养,所有人走路都是虚浮的。

陈美刷完厨房的大锅,起身时一阵头晕,在跌倒的最后一刻,用手臂扶了一下,头才没有磕到灶台上。

正好陈默从外面先上好厕所回来,看见这一幕,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陈美此时靠在土灶台旁边,脸色惨白,闭着眼睛。

这灶台刚烧完火没太久,陈默看了看她靠的位置,没关系,不至于烫伤,饿着如果再加上烫伤,那就真的要她命了。

“还好吗?”陈默开口问,并且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符合一个两岁的孩子。

陈美缓了过来,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小女孩。

陈美眼里毫无波澜,看了陈默两眼,就扶着灶台,缓缓起身,回东屋去了。

她全程没有搭理陈默,没说一句话。

陈默努努嘴,被无视了,她无所谓。只是觉得她在这个家里也有点惨,看她刚才那个样子,有点看不过去,想给她点温暖,人家不要,也就罢了。

又等了一会儿,哥哥也回来了。

“哥,拉臭臭成功了吗?”

“哈哈哈,这事你这个小鬼也要问!”

“拉了呀?”

“拉了拉了,很顺利拉了好多,这下你满意了吧?”

陈默嘿嘿笑着点头。

陈永峰自己在心里默默疑问着,不过,味道有点怪,不臭,但是腥腥的,可能是树皮的味道?他晃晃头,不想了。这种细节就不跟妹妹报告了,太恶心了。

——

陈家吃了两天树皮之后,终于盼回了陈建国陈建军。

已经没有力气上大队干活的陈济众,已经躺在炕上了。

全部的陈家人围坐在东屋炕上,看着陈建国陈建军从兜里往出拿东西。

一共两把黄豆粒,两个半拉(la三声,半个的意思)的干巴黑馍馍,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次,陈老太太没再嫌弃吃的少。

这点吃的,就是救命的东西。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刘珍珠紧紧抱着陈宝根,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次老太太再把黄豆跟馍馍锁起来,只给别人开小灶,她一定会跟她拼命,舍了命不要了,也不能再让了。

刘珍珠迟来的决心没派上用场,这一次陈济众说话了。

“仓房里面的小石磨找出来,把这些东西都磨了,加水熬了。”这点子东西没办法分,干吃不够塞牙缝,一样还是做成汤汤水水的最好了。

“成,我去找,爹。”刘珍珠答应着就要出去,食物让她吊着最后一点体力,好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她觉得自己突然又有活力了。

“把石磨拿进来,就在这屋里磨。”陈济众补充,厨子不偷五谷不收,现在这光景,不能给厨子一点点机会。

仓房里面的小石磨,很快被送到东屋,刘珍珠找个东西垫在下面。

在大家的注视下,那点子粮食被磨成了粉。石磨上面残留的一点点都不舍得放过,都用水一并冲进大锅的热水中。

陈永峰跟陈默,依然是两个人分到一碗。陈默喝了几口,还是白开水的味道,有一点点黄豆的香味。

当然,比起煮树皮,这对于陈家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