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把人都叫过来！”
周正提着剑，脸色比他刚斩首的一具凶尸还难看。
九九八十一处阵眼，九九八十一具尸体，除了先一步尸变的韩思，全都被那游尸召了出来。
虽然算不上尸潮的程度，但也不是个小数目。
最可怕的是，压制着那只游尸的阵法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周正想起他学习这阵法时听到的告诫，瞳孔震颤，几乎握不稳剑。
那游尸不会放过周家。
“打吗？”司琅看向师尊，只待一句吩咐。
“打吧。我们惹出来的事。”文惜墨叹道。
于是五名年轻的金丹修士迅速加入了混战，原本胶着的战况顿时朝活人的方向一边倒了。
那游尸始终只是站在那里，淋着雨，像抱猫似得抱着桑桑，神情无悲无喜，仿佛不远处的厮杀与她无关。
“真吵啊。怎么出来了还是这么吵呢？”游尸叹道。
凶尸们强弱皆有，死的越早、生前怨气越强，尸变后也就越强，雷劫后的精纯灵气与满山满岭的怨气交织，也大大加强了它们。
尸类邪祟最难缠的是不知疼痛和疲倦，即使身体被斩断，也能用怨气连上接着打，除非将它们彻底毁坏到无法连接的程度，否则打败多少次都是无用功。
而怨气，实际上是阴气的一类，是沾染了鬼、尸类邪祟生前的怨恨而转化。气分三大类，有阳、阴，以及没有属性的灵气，灵气很容易被影响并转变，雷劫后灵气充裕纯粹，被凶尸们的怨气影响，便迅速转化为阴气，这对活人十分不利。
活人身上的生气属于阳气的一类，与怨气冲突，孱弱些的活人被这样深重的怨气浸染，身体会因为阳气与阴气的互斥而十分痛苦，就像免疫系统为了杀灭病菌会让身体发热一样，要么挺过去，要么承受不住，最终生气消耗殆尽被阴气同化。
现下的情况便是阴气压倒性地盖过阳气，金丹期的修士还好，周家修士大多是筑基，最强也不过筑基圆满，时间越久，对阴气排斥的症状越明显，周直这个修为水分大金丹修士也难受得青筋暴起，动作迟缓了不少。
文惜墨打算把精力留到和那游尸对战的时候，便只是施了几个阳火咒扔到战场中，以平衡属性。游尸并未出手，他便也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打算趁这个机会验收一下弟子们的修行成果。
司琅剑法稳扎稳打，不失变通，不错。
吴慈剑法灵活敏捷，远近兼攻，不错。
李遇安招式多变，干脆利落，不错。
小鱼虽然出剑不稳，但灵气操纵细致，能借力打力，不错。
小裴儿，小裴儿……虽然招式难看了些，但杀的够猛，不错！
文惜墨看了一会儿那个跌跌撞撞地切瓜砍菜的灰扑扑的身影，终于不忍卒观地移开了视线。
他劝过裴望很多次，那把剑既然能随意变幻形态，不如换一个精巧些的外形，这么笨重不适合她，但裴望好像对这种门板似的双手大剑有什么执念，平时还好，一认真就非要冒着闪了腰的风险用这玩意儿像那些粗鲁的体修一样大开大合地乱砍。
他们剑修有的讲究灵动，有的讲究刚劲，有的讲究快，但无论什么流派，都得够潇洒。
裴望这与其说是人挥剑，不如说是剑带着人，裴望身高七尺有余（架空时代一尺按24厘米算），那剑算上剑柄就有近五尺，不动则已，一动就能将人砍个对半，与其说是潇洒，不如说是凶狠，带着一股亡命徒的草莽之气，与潇洒二字完全不沾边。
——说这是文惜墨的徒弟，谁信！
裴望不觉得大剑有什么不好。
双手大剑明明帅的要死，这些古代人还是太狭隘了。
裴望挥着大剑，虽然机动性略逊于师兄弟妹们，但威力还是足够的，一出手必定要让对面留下些什么，要么是胳膊腿，要么是头，要么就是半拉身子，好在尸体没有血压不会喷血，不然裴望已经是个血人了。
创口越大，用于连接的怨气的消耗也就越大，被裴望击倒的凶尸恢复的时间要久些，而且威慑力也足够强，凶尸们虽然大多还没恢复神智，只凭着本能攻击活人，但也知道避着裴望。
杀了半天，筑基们基本上都退出了战局，连带着狼狈不堪的周直，一起退到后方休息了，由赶来的援兵顶上。
不到一百具凶尸本来问题不大，难办就难办在这过于浓郁的怨气上，哪怕是鬼域也不过如此了。虽然有文惜墨点的阳火，但起到的作用也不大。
裴望有点累了，她看了一眼满地相互吸引的尸块，一脚将其中一块踢选了些，又看了看巍然不动、专心赏雨摸鼬的游尸，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将剑插进地表，使剑竖在地上，大剑便自发地缓缓吸纳周围的怨气。
裴望空着手，走向那具游尸。她不知为何，感觉这个人……这个尸是可以沟通的。这人身上有种与自己相似的气质，很难形容，就……怎么说呢，一种不幸如影随形的倒霉蛋气质。
裴望诡异地感觉她能理解自己。
“……你好。”裴望站在那游尸面前十米远的位置。
游尸看了她一眼。
“……”主动搭话对裴望来说已经是极限，她憋了半天，问道：“请问你是宋如晦吗？”
游尸只是看着她，像是在判断这孩子的精神是否正常，过了半天才回答：“……是。”
一人一尸相对无言。
“……”
“……”
场外观望的文惜墨：“……”
这是在做什么。
但她们离得太近，文惜墨怕自己贸然行动会惊动游尸，只是将一个瞬步酝酿在脚底，随时准备将这胆大包天的倒霉孩子救走。
游尸又看了裴望一会儿，忽然道：“你的魂魄，很奇怪。”
裴望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
游尸挪开了抚摸桑桑皮毛的手，在指尖上点了一簇阴火，接着说道：“你见过她。”
用的是陈述句。
裴望看着那火，忽然明白了，便又点头，问道：“你也、呃，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