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一堆大大小小的检查，裴望抬头看向脸色阴翳的妈妈，小心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妈妈，我会没事的。”
“嗯。”裴希眼圈有些发红，她深深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伸手将裴望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手指虚虚地在裴望的头上抚摸了两下便收了回去，
检查结果出来还要等上一会儿，裴希和裴望去等候区坐着。
“还疼吗？倚着妈妈休息会儿吧。”
“不疼了，我去下卫生间。”
“我扶着你去。”
“没事，我自己就好。”
到了卫生间门口，裴望洗了把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看不清楚。
自己这时候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自己应该用这张模糊的、扭曲的、暧昧不清的脸作出什么表情？
自己应该表现得伤心吗？她应该对此感到悲伤和遗憾吗？应该害怕吗？
可是这张脸上什么也没有，自己心里也什么都没有。本应该有的，一样也没有。
这是不对的。
一定是那些噩梦把自己变得奇怪了。
正想着，镜子倒映进另一道人影。
“裴师妹，是你吗？”
那个人有些激动地说道。
“……”裴望有些恍然，她看向那张同样空无一物的脸，弯了弯不存在的嘴角，道：“是我，先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司琅此时何止是激动，简直是激动万分。他在这个味道怪怪的地方徘徊了好久，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象——有一个铁皮四轮箱子拖回了一个人，那人身边还有一个有五官的人！
司琅本以为那个有五官的人是裴望，毕竟那人长得和裴师妹倒确实有些肖似，但感觉年纪大了些，性格也不太一样，完全没有那种畏畏缩缩的厌世感。
于是司琅又把目光放到了那个被拉回来的人身上，正巧那人一个人行动，司琅便赶紧跟了过去。
两人一同进了一个隔间。
司琅不知道这隔间是做什么用的，只觉得在这样的狭小空间里难免在距离上失了分寸，有些不自在。
刚一前一后地站定，司琅还没转过身，就感觉到后心一凉。
称得上吹毫断发的手术刀刺进了他的身体。
裴望将那柄偷拿来的手术刀彻底没入这人的体内，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出声呼救。
过了一会儿，手下的这具躯体彻底没了动静，裴望才松手，让他坐在马桶盖上。
司琅的头软软地歪向一边，栽在隔间的墙壁上。
裴望端详了自己的成果一会儿，露出了一个不存在的笑容。
没问题的。只要把这些人都赶走，自己的生活就不会有任何改变，自己就会一直都是自己。
没问题的。
裴望感觉浑身都松快了些，整理了一番衣服上的褶皱，又检查了身上有没有溅上血迹，从口袋里拿出同样是偷来的手术用缝线，一端拴在门栓上，又将另一端挂在门外，这才走出隔间。
裴望用力一扯着挂在门外的线，门栓便被拉了上去，从隔间内部反锁住了。
裴望推了推这扇门，确认过这个隔间已经被反锁，便将手中的线扔回隔间里，施施然地离开了卫生间，又在镜前检查了一番才回到大厅。
裴望远远地看见妈妈正在手机上查着什么，并未出声叫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出去后不久，那具尸体便化为白雾消散了。
幻境之外，秘境之内，躺成一排的徒弟又醒来了一个。
司琅人傻了。
他被裴师妹在幻境里杀了？
司琅低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意识仍在幻境之中，此刻正在昏迷的裴望的身体。
太凶残了，甚至没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自己就被她从背后捅了心窝子。
这可真是老乡见老乡，捅个透心凉。
……不是，她到底是为了啥啊？
司琅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后心还在幻痛，苦着脸起身，刚一抬头，就看见一脸同情和悲催的鱼思遐。
司琅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的脑袋瓜高速运转，几息后，他发出惊叹：“小鱼，你也被杀了！”
鱼思遐苦笑着点头：“同病相怜啊，大师兄。”
不远处的文惜墨狠狠地抹了把脸。
这情况他真的理解不了。
逐心剑仙的眼神也犀利了起来。
他存在了七百年，经手的试炼没有一万也有五千，见过在自己的试炼里大开杀戒的，但没见过这么冷静的。
正常情况下试炼者不会意识到自己身处试炼之中，这种情形下杀人，往往是因为有深仇大恨，杀了人，多少会流露出些大仇得报的快意，但这个小孩平静的过了头——虽然有可能是因为她这时没有五官看不出情绪。但编织试炼秘境的力量来源于逐心剑仙，身为与那力量同源的逐心剑仙的神识，他能感受到这孩子外放出来的情绪。
没有喜，没有悲，仅仅是铺天盖地的压抑感稍微松弛了一下，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你这徒弟，确实病得不轻。”逐心剑仙不禁感慨道。
文惜墨说不出“这孩子其实平时挺乖的”之类的话。
虽然并未真实发生，但她确实对同门下了死手。
——除了病的不轻以外，没有合适的解释。
有病，总比道德沦丧、人品低劣、戕害同门好听吧？
文惜墨很愁。他做师父的，虽然确实有些偏心，但也不能太过厚此薄彼，轻飘飘地对受害者说一句“反正你们也没啥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揭过去算了”就完。
于是他只好十分头痛地对司琅说道：“你师妹……确实病的有点严重，等大家都出来再说。”
“嗯。”司琅没什么异议。
虽然莫名其妙就被杀了确实很不爽，但裴师妹有病，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虽然他们没想到病的这么严重。
“……接着看吧。”文惜墨揉了揉太阳穴，将目光移回画卷上。
鱼思遐拍了拍司琅的肩就转头专心看着画卷。
她真的很期待吴慈和李遇安会是什么死法……不是，会怎么出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