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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走马上任总经理秘书的江宁第一个来到公司。他打开总经理办公室,将空调温度调至二十六度,随后开始泡茶。遵照柳落松所教的温泡手法,他只捻不超过三十枚横山绿茶,冲上八十二度温开水,直到茶叶静置杯底方才盖上杯盖,十五分钟之后,茶汤浓郁时恰好也是领导上班时。温泡手法的好处,在于第二泡时,茶叶又活过来,一如最初鲜嫩清香。

桌上文件如何摆放,更是极其讲究之事。哪个放最上面,哪个放第二个,以此类推,需按轻重缓急之分,切不可让领导在一堆文件中胡乱翻找。

公司领导办公室保洁皆由那位衣着讲究的保洁大婶负责,每天下午下班之后打扫得一尘不染。纵是这般,江宁第二天早上依然用干洁帕子再细细擦拭一遍。据莫书怀一脸玩味闲聊时所说,领导多少有些洁癖。陪着保洁大婶忙乎,江宁一边唠嗑,一边打下手,笑意亲和唠嗑。每当这时,他总会想起同样做保洁工作的妈妈。

做完这些,秘书站在门口回望一圈,确定无误之后,再轻轻拉拢房门,留下些许缝隙,只为方便领导推门而入。

回到综合部办公室,年轻人和以前一样,提着温水瓶去一趟四楼开水间,随后替两位老同事擦拭办公桌,再用拖把拖过地板,最后坐在自己办公桌边,学着柳老那般泡上一碗横山绿茶,虽然茶叶只算初等,但也清香馥郁。

当太阳照着公司后院春风亭时,上班时间就到了。

卿幽兰走过五楼走廊时,即便脚步很轻,也能让独坐综合部办公室的总经理秘书听得真切。

每当这时,江宁就会缓缓起身,扯扯衣裤的褶皱,拿上笔记本和钢笔,掐准留够三分钟时间,适时敲门走进领导办公室,听候今天工作安排。

总经理推开虚掩着的房门,瞧着早已亮灯的办公室,感受到一丝恰当的空调凉意,随后来到整洁有加的办公桌后,不自觉地伸手拿杯,这才发现茶杯距离自己座位不远不近再合适不过了,遂抿抿红唇,露出久违的两个深深酒窝。

瞧见秘书进屋来,卿幽兰收敛笑意恢复常态,指指桌前班前椅示意就坐,随后埋头翻阅桌上文件或材料,估摸对方坐下打来笔记本差不多应该抬头看向领导那瞬间,就将视线移向对面年轻脸庞,和颜悦色道:“小江,当秘书不是一份荣誉,只是一个工作岗位。关于秘书这个称谓,我一直不大赞成,始终觉得应该叫作服务人员,你不是服务我,而是服务总经理,目前我是总经理,但是,总经理不一定是我。所以,你要铭记,当秘书也好,当联系人员也罢,跟事不跟人。当然,我并不是要划清你我界线,而是强调彼此工作岗位之间的关系。工作关系才是最有情有义,也是最为牢固的关系,我希望你明白。”

江宁一副怯生生的拘束模样,如实回道:“卿总,方冰青部长已经找我谈过话了,说得非常清楚,柳老前辈也作了些叮嘱,我都一一记得。我作了简单归纳,作为秘书或者服务人员,首先做到七个字,即听话懂事守规矩,至于后面还要做到什么,我想等待做到七个字要求再说吧。我入职公司时间太短,知之甚少,加之也就师范文凭而已,学识能力有限,还望卿总多指点,也请卿总严肃批评。”

美女总经理“噗嗤”一声笑了,室内气氛轻松许多。

秘书跟随而笑,挠挠脑袋,不胜赧颜。

卿幽兰偏着脑袋,似乎想了想,点头赞道:“嗯,你归纳总结的七个字不错,我也记下了,如若今后你能更上一个平台,希望你时刻牢记自己说过的话。”

秘书很想说,“江家人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然而话还未出口,就听领导安排今天工作,赶紧收住嘴边话语,竖起耳朵倾听,快速记录。

不知不觉,二十分钟过去。

江宁放下手中钢笔,细细数过一遍,微蹙眉头疑惑道:“卿总,今晚日程安排太紧张了吧?不算审核材料,还有四个工作会议、两次接待客户,连中午休息时间也占用了,如此这边,你连午休时间都没有了。我建议,是不是将不是那么紧迫的两个会议推至明日召开?”

卿幽兰边捋额前刘海边摇头,抿嘴笑道:“明日有明日事,就这样安排吧。”

总经理正色道“况且,你也起草过保险体制改革座谈会发言稿子,应该完全知晓改革之势风雨欲来,还有太多事情需要我们理清,所以,你要尽快全面熟悉公司事务,甚至出谋划策,提出富有建设性意见,供我参考。”

江宁连声答应。

只是,新任秘书心中暗自惊呼,哎哟喂,脑瓜疼,脑瓜相当疼啊!

回到办公室,新任秘书刚放下笔记本,就被综合部副部长周红娣叫进里面办公室,并关上房门,算作密谈。

周红娣丢来一支香烟,接着丢来打火机,自顾自点燃嘴上香烟,徐徐吐出烟雾,并透过袅袅烟雾盯着总经理秘书,笑意玩味。

被死党孟飞潜移默化熏陶不少的江宁对人情世故精髓已经登堂入室,笑意微微拾起桌上香烟和打火机,知道这支烟非抽不可,而且必须当面点燃,一同吞云吐雾。

“咳咳……咳咳咳咳……”

瞧着咳嗽得满脸通红,眼睛眯成一条缝,甚至揩着眼泪的新任总经理秘书,周红娣兴奋溢于言表,仰头大笑。

江宁吐出尽是涩味的舌头,脸庞皱成一团。

周红娣收敛笑意,本就白皙得堪比有着嘉州第一白美称的公司大堂接待经理的脸庞,待习惯性地伸出兰花指捋捋中分式发型,确保一丝不乱后,露出少有的严肃气色,温声道:“江宁,你我都是秘书,今儿我兄弟俩交心谈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否?”

江宁取下嘴上香烟,诚恳应道:“理当如此。”

周红娣突然压低声音说:“体制改革在即,据我所知,马老板下课在即,卿总乘势而上,几乎成为定局。我的走向,稳住副部长位置,力争扭副为正,所以,希望江宁兄弟出手相助,周哥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江宁不是一个当了总经理秘书就以为自己是总经理的人,更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量,又有何德何能去帮助董事长秘书、自己领导?

初上任的秘书似乎被吓傻了,是不是装傻谁也不知,反正当时他嘴上喃喃道:“周部长,您言重了……周哥哥,兄弟听您的……”

看似表态,实则言之无物。

正在兴奋劲头上的董事长秘书压根没有细细咀嚼对方话语的心思,从抽屉里掏出一包金色灿灿的香烟,放在桌上,推至江宁面前,意思明显。

江宁毫不客气拿过香烟,仔细端详。

周红娣笑吟吟道:“兄弟,今后咱俩共进退,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我相信,未来嘉州保险公司,定是我俩的江湖!”

江宁只是一味咧嘴作笑,心中并不认同。

那天,从副部长办公室出来的江宁看到,莫书怀满眼期待望着自己,柳落松只是冷冷撇来一眼复又低头看报。

综合部办公室,气氛诡异,完全没了往日那份闲散。

嘉州师范,一脸崭新黑色轿车停靠在政教处大门口。

左边车门大开,传出悦耳歌声。“对面女孩看过来,看过来,不要被我样子吓坏,其实我很可爱,寂寞男孩的悲哀,说出来,谁明白……”

一身白衣白裤的孟家药业总经理孟飞斜靠在车门上,嘴叨香烟仰头看天,似乎被秋天骄阳照得睁不开眼,但还是那么一脸惬意地久久不动。

从政教处门口走出一位玲珑少女,突然驻足,随即加快脚步,径直走向教学楼。

孟飞疾步跟上,轻声道:“小慧,别生气嘛,龙泉伍主任真就一片好心,请你出任学生会主席,这是好事啊,毕业考核总成绩能加上五分呢。”

少女头也不回,愤然道:“飞哥,谢谢您,我不需要!”

孟飞满脸堆笑,连声劝道:“小慧,你就接受吧,这是飞哥一片心意,真的,好事一桩呢!”

少女脚步加速,差不多三步并作两步,头上马尾巴发辫左右晃荡的幅度更大更快了。

走过一段路,少女突然停住脚步,狠狠盯着尾随而来的孟家公子,一字一句蹦出朱唇:“我真后悔请您送我来师范报到,现在,全校都知道……我拜托您,从今以后,别来烦我!”

少女扭身就走。

孟飞停住脚步,望着那道好看的青春背影,满脸沮丧。

此时,轿车音响已经换作另外一首粤语歌曲。

“随梦去,挽手可跟你;听晚风,吹起了藩篱;莫叹气,桂花香扑鼻;看依稀,归燕又远飞……”

忙忙碌碌,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

当财务部打来电话,告知公司将发年终津补贴时,这位总经理秘书猛然想起,自己入职公司已经过去五个月了,服务总经理也有四个月有余。

时候已是年底。

过去的一年,嘉州保险公司今年业绩不仅没有实现董事长马家洛要求的目标,反而呈现下滑趋势,尤其胡雪琴副总经理分管的寿险业务,已经让出全市第二名位置。总经理卿幽兰非常恼火,在公司党组会上难得沉下脸来批评人。董事长马家洛并不如过去那般威严有加与总经理保持一致提出严格要求,自始至终保持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最终息事宁人。

其间,胡雪琴连续三次在党组会议上提出调整寿险业务中层干部的建议,皆因总经理的坚决反对而流产。为此,胡雪琴找到董事长马家洛大闹一场,不知为何,最终不了了之。“徐三把”毫不讲究武德,但相比胡雪琴调整职务之举聪明得多,通过调整业务分工,不知不觉牢牢把住了手中权力,让胡氏旧部坐在冷板凳上闲喝盖碗茶。综合部部长方冰青并未表现出特别异常之处,依然在公司中高层之间如鱼得水,只是每当周末,在嘉州几乎找不到他人影,听说去了省城或者长宁,次数越发频繁。

这些消息,都是董事长秘书、综合部副部长悄悄透露给总经理秘书的,毕竟总经理秘书尚无列席公司党组会议的资格,更无打探董事长行踪以及所掌握公司情报的机会。

江宁一如既往做好秘书工作,那些领导日程、护送领导开会等事务性工作仅能算作小菜一碟,更多时候,主要精力都放在智力服务上,比如起草领导讲话稿、重要文件等等。他常常夜深人静时还坐在办公室加班,以至于回到鸡鸣巷时母亲和满娃子早已睡下。即使周末放假,他也多次去公司加班,极少见到堂妹江小慧,也不知那丫头在学校的情况如何。

倒是上下班都从姜似黄焖鸡店铺门口路过,他常常停下自行车,去后厨与正忙着颠锅炒菜的姜姒聊聊近况。更多时候,都是江宁一个人叨叨不停,姜姒不时瞧一眼已经长得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听到兴趣处轻抿红唇,笑意柔和。每当这时,曾经店铺点工就有些犯傻,盯着少妇移动不了目光,让姜姒竟然有些忸怩。偶尔遇到姜子涵在家,大小两个人儿就坐在店铺门口摆龙门阵,姜姒不时前来好奇偷听。有次,丫头满眼忧愁说道,“若你是我爸就好了,妈妈就不会那么辛苦”。江宁哭笑不得,只是将孩子抱在怀里,咿呀唔地给她唱儿歌。少妇店主站在门背后,红着眼眶悄然走开。

跟柳清波见面的次数因为经常护送卿幽兰回家的原因算得上很多次,已经就读小学六年级的柳家老二成绩斐然,始终保持名列全级全班第一名。只要一见面,他定将江宁拉进小屋,关上房门许久也不见出来。卿幽兰也不打扰,任由两个家伙嘀嘀咕咕,也不关心他们俩聊些啥。

这期间,江宁与没有应酬的柳副书记见过三次面,柳建国态度非常和蔼,每次都会询问一些问题,江宁皆诚恳有加,如实回答,包括卿总的日程安排、外出应酬饭局以及赴长宁开会具体情况。年轻人有些不明白,柳副书记为何如此细心,想必是丈夫心疼妻子劳累所致,于是说得更为详细。只是,他一心专注说话,并未发现偶尔路过的卿幽兰脸色异常。三次告辞出门,卿幽兰从未相送,倒是柳家父子客气得很,目送年轻人远去才返回家中。

江宁收回思绪,瞧着窗外的公司后院,一片白雾茫茫。

他突然想起,从师范一年级那个暑假向孟飞借来用作堂妹堂弟学费的八百元钱尚未归还。

今年八月份领到保险公司所发的第一份工资,他还钱时,孟飞无论如何都不接收,说那是一片心意,算作帮衬江家。江宁没法,原本打算去银行存上八百元钱,加上利息,应该存上九百元才合适,当时因为工作繁忙,这事儿竟然一直搁置到至今尚未办理。等会去财务部领取津补贴时,一定去趟银行,以孟飞名义存钱。当时只为偿还人情的简单之举,竟然挽救了孟家药业。此为后话。

江宁拿起座机话筒,拨通孟家药业总经理办公室电话,却无人接听。他试着连续拨打三次,最后都是话筒传来的“嘟嘟”响声。

孟飞去哪儿了呢?

江宁想,明日周六晚上,约死党喝一次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