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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点,党委书记柳远熙瞧见正端着饭菜寻找桌位的江宁,抬起拿着筷子的手臂挥了挥,大声喊:“小江,来坐这儿!”

食堂里摆着四张八仙桌,机关干部包括班子成员约定俗成地将正中间那张桌子留给书记乡长,除非两位主官吃过饭空出了座位,晚些时间来吃饭的干部才会坐上那张桌子。

有党委书记邀请,江宁自然不便推却,端着饭盒过去坐下,分别向柳远熙、陆秋生打个招呼,随即埋头刨饭。

他知道,柳远熙叫自己同桌定是有话要说。领导找下属说事,一般两个场合最正式,办公室为首,食堂是其次。办公室谈话的严肃性不言而喻,那是上级安排下级,即使偶尔有商议性质的话题,待上级说透事情来龙去脉最终拍板定案,下级不折不扣遵照执行。

在食堂吃饭边吃边说事大有讲究,相对办公室而言氛围貌似随意得多,却更能拉近上下级关系,谈话结果实则大相径庭,除非领导随性而起,只为单纯的一起吃饭。

至于选择哪个场合,主动权在于上级领导。一般来说,下级汇报工作理当选择办公室作为最佳场合,办公室以外的任何场合都存在随意之嫌。

“小江,校舍维修一事,你的意见很好。”柳远熙夹块回锅肉递进嘴里,边嚼边说:“值得提醒一点,成立专班机构与相关人员名单以党委文件正式印发,既体现党委政府高度重视,又能理顺校舍维修工作机制。”

江宁嘴里含着饭菜“唔唔”回应,待吞下之后,清清嗓子,缓声道:“我还有个建议,每周召开专班工作例会,通报前期工作推进情况,研究存在的各种问题,安排下步工作。”

柳远熙大慰,含笑看着只顾吃饭的乡长,问道:“秋生,你意下如何?我觉得江宁的提议不错呢!”

陆秋生点点头,伸手拍一下副乡长的肩膀,笑着说:“主要领导负责决策,分管领导在于推动落实,下步,辛苦小江啦,麻烦你亲自盯紧项目,随时汇报工作进度,确保如期完成校舍维修任务。”

江宁继续刨饭,话音含糊地答道:“应该的。”

隔桌就座的党委副书记柳树国不经意瞧来一眼,脸色无波,眸光中闪现一丝幽怨,随即消失不见。

其实,副乡长江宁早有预判,即使顺利通过两位主官决策这道核心关口,也不能说从此万事大吉,还得防备其他班子成员从中作梗。

不放过任何利益的柳树墩面对三百多万的项目资金怎能不眼红?他可是曾经代管过文教卫生领域的班子成员,只是以前一直未争取到校舍维修资金而已,不料如今却被初来乍到的年轻娃儿捡了便宜;

虽然与学校建设毫不沾边,但是与包工头柳胖子有着不可描述的紧密关系,副乡长苏绣不会直接干预校舍维修项目,不等于在乡党委会上不发杂音。

副乡长庄云锦分管党政办,也就掌管横山乡资金安排权柄,稍有不慎弄僵关系,完全可能在资金拨付上卡脖子,一旦项目资金断链,施工定将被迫中断,从而影响项目推进。

还有,非班子成员的党政办主任卓云也不可忽视,这位横山乡政府后勤总管可谓党委书记绝对心腹,所拥有的话语权不亚于任何一位副职,况且,他还是资金往来的操盘手,早拨或迟拨尽在掌控中。

江宁一阵狼吞虎咽,很快饭碗见底,又去打来大半碗饭菜,却没再坐回正中间那张桌子,与赵宝安并排蹲在食堂屋檐下,边吃边聊。

正副之间总是存在鸿沟,事已谈完,未见得还需要围坐一起。这个眼力见,曾经行走龙头山的副乡长还是有的。

下午,江宁主持召开校舍维修工作专班碰头会议,传达了党委书记、乡长的指示要求,随即就制发成立专班机构红头文件、起草项目招标文件、核实工作量清单以及各点位学校施工入场准备等相关事宜,一一作出详细安排。

许文春校长愕然道:“小江乡长,您以前从未从事修建行业,为何如此熟悉工作流程?”

罗新文接话道:“嘿嘿,许校长,这是你不了解咱小江乡长的问题。他不过花了不过二十天时间,就已全面熟悉项目建设相关政策,有些地方比我这个干了十几年修建的老家伙还懂得多。”

苏越战眨了眨眼睛,咧嘴笑道:“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关键在于咱小江乡长‘浪’得起来!”

许文春俏脸泛红,娇嗔道:“说正事呢,你们却离题万里,越说越偏离主题,成天三句不离本行,真够坏的。”

社服办两位中年男人肆无忌惮呵呵作笑。

江宁咳嗽一声,正色道:“许校长,您别理满嘴跑火车的两个老家伙,咱们说正事。一是,工作落实时间要快,每天向我报告进度;二是,只做不说,注意保密,没必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三是我负责跑县级部门,您们仨负责留在横山处理事务,有啥情况及时电话沟通。”

三人神色肃穆地点头答应,皆知这三点叮嘱尤为重要。

苏越战以钢笔轻敲笔记本,忧心忡忡道:“还有一点,不知我当说不当说,不过,即使不当说我也先说,请小江乡长定夺。”

稍作停顿,社服办主任继续讲:“听说,柳胖子势在必得,这几天放出话来,他若不能中标拿到工程,谁来施工都不好使。小江乡长,你得注意尤二姐,她可是陆乡长的红颜。这就相当于形成了内外夹击态势,换句话说,我们穷尽心思搞的公开比选招标,实则是为他人作嫁衣,单就这一点来说,也不足为惧,关键是柳陆二位主官达成了一致意见,稍有不慎,势必落得两边不讨好,那句土话怎么说来着?”

罗新文沉闷道:“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许文春瞧着脸色晦暗不明的副乡长,叹息道:“现在看来,还是学校清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贵圈真够复杂的,不是我们教师所能融入的。”

江宁淡然道:“大伙的担心何尝不是我之忧?邓公曾说过,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的意见是,上盯如期竣工投用目标,下守廉政底线。至于啥态势之类的考虑,现在暂且搁置一边,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富贵在天,成事在人,即便这事儿影响我江宁将来升迁,也不能就此作罢任人摆布,我坚持我觉得对的,仅此而已。”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乃吾辈之楷模。

成大事者,理当胸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之气概。

三位横山人,被这位外来者深深感动。

诸事安排就绪,江宁就该着手解决校舍维修招标中最为关键一环,即,物色潜在投标人,打破非法利益格局,确保有资质有实力的建筑企业全面负责工程施工,让百姓放心,让教师放心,让学生放心,让组织放心。

不过,他并未着急赶往嘉州县城,而在临下晚班前,趁着天光明亮,提着一袋从柳清波那里讨要来的七八本课外书,按照许文春校长介绍的地点,晃晃悠悠离开乡政府。

距离离横山场镇大约两三百米有座破败瓦房,坐落在潺潺而流的小河边,门前有棵高大槐树,枝丫突兀,不见一枚树叶,树干与瓦房之间牵着一条细细铁丝,上面挂着几件衣服,随风飘荡。

一条长得胖乎乎的黄毛小狗,静静地卧在槐树下,约莫只有一两个月大小,见到有人前来,只是抬头瞅一眼,复又垂下脑袋继续打盹,一点不像看门守家,反而像幼小孩童等待姐姐归家。

年轻男子来到槐树下,坐在一块磨得溜光的石头上,放下手中袋子,伸手抚摸小家伙头颅。这条名叫小黄的狗狗似乎很是受用,不仅没有恼怒地犬吠几声,反而拿脑袋拱了拱陌生人之手,好似多年朋友般亲热。

黄昏中,慢慢吞吞走来一位八九岁小姑娘,脖上缠着好几圈红色围巾,背着半篓枯黄菜叶。她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那位熟悉的陌生人,怔怔出神。

年轻男子笑意温暖,就这么与她静静地对视着。

狗狗小黄呜咽一声,迅速脱离陌生人手掌,屁颠屁颠跑到小主人身边,伸出舌头亲热地舔着她小腿。

小姑娘弯下腰,将小黄抱在怀中,慢慢移动脚步,走到年轻男子身边,也不说话,静静盯着他的眼睛。

年轻男子伸手取下背篓,拉她坐在自己身边,递上脚边那袋课外书,含笑示意,“这书送你啦”。

小姑娘嘴角微微翘起,忙不迭取出一本连环画,认真翻开书页,满脸欣喜,眸光晶亮。

年轻男子默默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模糊山脉,神色肃穆,眼神坚定,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想些啥。

一大一小两个人相挨而坐,脚边还有条静卧的小狗。

夜色逐渐晦暗,年轻男子离开时,没去屋里探望卧床女子,只是强制交给小姑娘一包降压药和三张红色钞票,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

“茶叶蛋,我还会再来的。”

第二天上午,江宁遵照事不宜迟的原则,赶赴县城。

远远望见站在县财政局门口等候的杨婉青,这位偏远乡镇副乡长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要知道,他俩仅是曾经关系较好的同事而已,人家杨婉青可是县财神爷的儿媳妇,在身份地位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竟然像朋友般礼数周到,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贵人,对他们提供的无私帮助,理当铭记于心,并在恰当时候给予十倍报答,才算得上有情有义。所谓“点滴之恩,涌泉相报”,就是这个理儿。

江宁欢快跑上前,笑吟吟地一番招呼后,随在财政局长儿媳妇身后,一前一后上楼去。

县财政局长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五十出头的年纪,听说今年底很可能升任县人大副主任。这位两鬓染霜的嘉州财神爷,名叫罗雪松,见到儿媳妇赞不绝口的年轻人热情有加,不仅相邀同坐沙发,还亲自泡上一杯上等横山绿茶。

县财政局长陪同坐下,笑意盎然说道:“小青昨晚已经给我说了那事儿,我觉得可行,待你在详细说明情况,我再找县上四家建筑公司老总,应该问题不大。”

江宁赶紧将校舍维修一事来龙去脉和个人考虑合并托出,最后希望这事儿有个圆满收官,真正实现好事办好、实事办实的初衷。

罗雪松略作沉吟,主动提出:“资金缺口问题,稍后我找赵天霸局长合计合计,应该可以解决一部分,若还有缺口,即使今年不能解决,明年也能安排资金到位。”

江宁似乎嘴巴长在脑子前面,有些莽撞地说道:“罗叔叔,听说您今年下半年有望升迁,您这一走,明年资金就没着落啦,要不,请您尽量协调赵局长,争取上半年一步到位补齐资金缺口,可否?”

罗雪松抬手摸了摸头发,仰头大笑,对着静坐一旁的儿媳妇说道:“你这位小同事啊,虽然不大懂事,说话也有些犯忌,不过,老头子蛮喜欢,年轻人有颗事业心总归是好的。”

江宁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婉青笑容矜持,轻声道:“为了孩子读书,江宁出发点是好的,也是让人感动的!他给我讲,不改变横山落后的教育现状,江宁绝不离开横山。爹,您方便的话,就帮帮他呗,也算您为横山孩子出份力气。”

罗雪松轻轻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我们四零后五零后这代人老啰,现在是六零后七零后登台时候,尤其是已经成长起来七零后这一代,终将接过建设嘉州的历史重任。江宁啊,你要记住,要成为时代顶梁柱中的一员,道阻且长,不可急于求成,更不能走偏了,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就是这个理儿,罗叔叔尽量帮助你,但是,有些忙只能帮一次,更多是靠你整合自身资源,唯自己是用。”

江宁神色肃穆,郑重道:“侄儿感谢罗叔叔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助,请您放心,横山校舍维修一定保质保量按期完成,让孩子不再受到日晒雨淋。”

“同时,罗叔叔一番教导,侄儿更是受教,也看到了未来道路。您老说,道阻且长,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些道理,或者说是人生经验,堪比黄金宝贵,侄儿定将时刻不忘,踏踏实实做一位嘉州建设者!”

罗雪松满脸笑意,主动握手。

一个两鬓斑白,一个满头青丝,其实是两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上辈人手中的接力棒,终将交付后来人。

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正意气风发地迈向二十一世纪。

离开县财政局,杨婉青悄声道:“喂,刚才一席话,我都被你说感动啦,堪称满满的正能量!嗯,江干事与江乡长,确实大有不同呢!小子,杨姐看好你!”

江宁挨着美艳女子往前走,办妥事情的心情自然好得没法说,耳闻衷心夸赞,嘴巴又忍不住开始犯皮:“可惜婉青早已嫁作他人妇,不然,遇到这么优秀一个男人,他是不是芳心暗许或者主动投怀送抱啦?”

“贫嘴!”杨婉青俏脸泛红,娇嗔道:“你最好管住嘴巴,我有预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终究皆因这张油嘴。”

多年后,背负累累情债的江姓男人,终于知道什么是“一语成谶”,忍不住一阵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