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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军军茶铺早早打烊。一来明日苏姓家族有女出嫁大摆宴席,本姓茶客当然前去参加;二来茶铺老板苏绣喜笑颜开回到家,嚷着想要喝几杯。

透过尚未关闭的大门可见苏姓副乡长夫妇二人就着八仙桌相对而坐,举杯共饮,不时发出畅快笑声。

苏绣酒量对付外人颇有战斗力,却在自家婆娘面前简直不值得一提。当年,两人在媒婆牵线下,彼此有些眼缘,当兵复员的男子见着白胖姑娘自然心烧口渴,相约喝酒,欲乘女子喝醉酒一举拿下,来个生米做成熟饭成了好事。

不曾想,本有七八两酒量的男子直至喝倒在桌下,对面姑娘却稳如泰山,最后姑娘将男子像扛死狗般扛回家,也不知他俩回的谁家,更不知谁对谁图谋不轨了,反正半年后那位家贫如洗的复员军人娶了富裕人家姑娘。

每当朱洪军扭着丰腴腰肢穿过自家茶铺通堂时,那些个茶客收回余兴未尽的玩味目光,总是不厌其烦地老生重谈,随后爆发出阵阵哄笑声。

现在苏绣学聪明了,知道自家婆娘的酒量较自己两倍还多,从不敢单挑,只图自个喝到位就算数。他呷口酒,拿五爪抓起一小撮油炸花生米喂进嘴里,一阵噼里啪啦咀嚼,腾出嘴来说道:“今儿,组织宣布,柳树墩那个狗日的被免去副书记职务,嘿嘿,降级为科员,也就成了普通办事员。他娘的,不是给我嘚瑟他是党委副书记,始终踩着老子这个副乡长么?哈哈,现在,就看老子咋踩他了啰!”

朱洪军放下手中酒杯,抬手指了指,对面男人赶紧添酒。她扭头望一眼寂寥无人的街面,细声细气道:“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莫让人家传到柳树墩耳朵里去了。”

苏绣大手一挥,乘着酒兴,一脸的满不在乎,粗声道:“怕卵啊?他柳树墩如今就是一个被折了后腿的蚂蚱,还蹦得起来?哈哈,苍天饶过谁呐,总会给予现实报呢!”

朱洪军立马变脸,剑眉倒竖,面色阴沉如水,对着恨铁不成钢的丈夫就是一阵低吼:“老娘让你低调,当耳边风啦?你能干,你不得了,为何上级宁愿提拔新来的江宁也不愿意提拔你这位干了近五年的副乡长?瞧瞧人家江宁才二十岁出头,说话做事稳重十足,反观你呢,现在与当初得势的柳树墩有啥两样?”

被教训一顿的苏绣赶紧低眉顺脸,看上去身子都矮了几分,自家婆娘虽说凶恶了些,但说话处事滴水不漏,这些年全靠她将苏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喝下一大口酒,苏绣重重地吐出酒气,讪笑道:“好啦好啦,我是个幸福的耙耳朵,一切以婆娘所说为准!不过,老子心里高兴,唱首歌总可以吧?”

朱洪军嘴角微微翘起,起身去厨房端菜,低声骂一句:“成天就哼那首低俗曲儿,他娘的也不嫌害臊!”

苏绣晓得自家婆娘爱听他瞎哼,于是拿筷子敲响桌上盘子,闭上眼,摇晃着脑袋,满脸陶醉地扯开公鸭嗓子,“咿呀呜”的唱起来。

横山场镇场口溪流丛林旁,有家四合小院。院门口一道高大黑漆铁门紧闭,院门左右柱子各挂一个大红灯笼,院内正房是三层小洋楼,窗户透出明亮灯光。

横山人都知道,这里就是柳氏家族带头人柳树国的住房,在当地完全算得上富裕人家。

底楼堂屋里,柳家三兄弟坐在沙发上,就着茶几上几盘卤肉凉菜,举杯小酌。柳树国满脸胡茬,坐在单人沙发上,脸上被挠伤的印痕依稀可见,任由两个弟弟慷慨激昂地说得唾沫横飞,只是不时偶尔朝嘴里倒杯白酒,一言不发。

老二柳树彬长得人高马大,抖着脸上横肉愤然道:“今天下午我去茶楼,听到隔桌象鼻村柳家牛娃子说话阴阳怪气的,当时就起火,掀了桌子,不是有人拉着,我得狠狠揍他小子一回。老大,再不拿点颜色给许家人看看,咱柳家人都要开始内讧了,大家心里都窝着一团火呢!”

老三柳树林与两位哥哥形象迥异,戴副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俗称柳家“军师爷”,此时正嘴嚼卤味猪耳朵,手指轻轻敲着茶几,沉吟道:“老二说得有道理,咱家不能丢了面子!不过,这个面子如何找回,尚需掂量一番。老二想搞事,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事先想清楚,总不能拉起人马呼啦赶到野石村见面就开干吧?老大,我们得像小时候上山捉狍子,挖坑做陷阱或者安放铁夹,组织百来号柳家青壮后生准备钢管、铁锹、棍棒等武器,让许家人挨顿死打还得出笔钱。”

柳家大嫂邓英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嗑着瓜子,冷笑道:“这些年,有老大罩着,老二老三,你俩扪心自问,做了多少工程赚了多少银两,各人心中有数吧?那你俩想没想过老大承担了多少风险?”

“你俩一天只晓得打打杀杀,真以为派出所只是摆设呀?你家老大当了多年乡领导,如今组织说免就免,这是为啥?依我看,要搞事你们去,休想鼓动我家男人去当这只出头鸟!”

柳家老二老三悄悄对视,各自低下头。

柳树国再次端起酒杯,与自家两个兄弟面前碰了碰杯,嗓音沙哑吐出一句:“喝酒!”

忽然,院子里传来狼狗吼叫声,接着响起敲门声。

邓英疑惑道:“你俩还叫了谁来?”

老二老三似乎惧怕自家嫂子,不约而同摆手,连声否认。

邓英一脸狐疑,起身往外走,嘴里碎碎念叨:“要是哄骗了老娘,回来我让你俩好看……”

随着一阵客气寒暄对话,片刻之后,一位年轻人手提黑色塑料袋出现在底楼堂屋门口,朝着单人沙发上的主人咧嘴开笑,日光灯下,牙齿显得尤为洁白。

柳家老二老三自然认识来人,自觉站起身来。

老大柳树国稳坐不动,扭头瞧着不速之客,嘴角抽搐,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内心的诧异,这位取代自己坐上党委副书记的年轻人突然造访是为何?

随之回屋来的邓英热情招呼:“江副书记,请坐。”

江宁欣然答应,递上手中塑料袋,笑着说:“嫂子,这是两瓶酒一条烟,晚上闲来无事,我找树国大哥喝酒聊天,呵呵,麻烦嫂子添副碗筷。”

邓英接过塑料袋,打开瞧了瞧,惊叫道:“五粮液?华子烟?哎呀,江老弟,咋送这么贵的烟酒?”

江宁不请自坐,拍了拍身边的长条沙发空余位置,对着杵在一旁的柳家兄弟招呼道:“来,二位哥哥,坐呀,咱们喝一杯五粮液。”

柳家老二面色一喜,正欲答应,忽然瞅见柳家老大面色阴沉,赶紧收敛举止,嚅嚅嗫嗫,模样滑稽。

柳家老三则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狐疑目光在镜片后闪烁不定,目不转睛盯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党委副书记,继而有些琢磨不透,一向霸气的老大竟然没对来人下达逐客令,反而神色缓和了几分。

柳树墩发话:“老二老三,你俩先走吧。”

江宁满腔热忱地挽留:“别啊,两位哥,留下来喝酒呀!”

柳家兄弟说着客气话,身子已到门口。

江宁抓起茶几上的花生,边剥边说:“柳大哥,小江今日前来,只是单纯喝酒,想给老哥说几句掏心窝子话。”

柳树国双臂抱胸,眼神冷漠,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江宁扭转脖子朝着厨房大声喊:“嫂子,您别打开五粮液,我就喝柳大哥刚才喝的酒,只需拿个酒杯来就行。”

女主人应声而至,还真就只拿了一副碗筷和一个酒杯。

看得出,这位当上乡领导夫人多年的农村妇女精明过人,见多识广,自然是个识货之人,岂有不知一瓶五粮液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道理,能节约则节约,反正也是你江宁自己提出不喝好酒的,怪不得主人抠搜。

江宁毫不在意这些细节,拿过碗筷,夹一筷子卤肉喂进嘴里,边嚼边说:“江宁来横山不久,多次听各级干部和部分群众提及您,经我细心观察,柳大哥工作有魄力有胆识,再难再复杂之事,只要您亲自抓,没有哪项工作拉稀摆带,都是杠杠的。尤其是您负责的经发办工作,横山绿茶之所以如此畅销,乡政府收取的管理费逐年增长,柳大哥功不可没。真不是我拍马屁,实事求是,一句不假。”

刘树国神色有所缓和,依然没有接话聊天的意思。

江宁继续说:“这次事件,组织为何如此处理,我想源自两个方面考虑。一是事发突然,难以判断当时谁对谁错,县委为了平息围堵乡政府机关的恶劣事态,只得拿干部开刀,不得已为之。”

说到这里,江宁端起酒杯停在半空。

柳树国迟疑片刻,端杯碰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江宁吐出一口酒气,缓声道:“第二……我跟邹不一常务副县长聊过,首长说得较为含糊,大意是,县委书记赵璞初亲自研究亲自作出决定,给予就地免职和降级处理。但是,县委并没有安排纪检部门出手,全面调查本人过往问题。这说明,县委手下留情,并未赶尽杀绝。”

柳树国终于开腔,问道:“邹常务所言是真?”

江宁点点头,再次邀约喝酒。

柳树国抹了抹嘴角酒汁,疑惑道:“你和邹常务关系非同寻常?”

江宁淡然而笑,反问道:“柳大哥,您应该晓得当时公开招考横山副乡长内定人员是谁,为何最后是我?还有,我才任副乡长九个月时间,为何出人意料地接任您让出来的副书记位置呢?您总不会认为是因为我有能力有水平吧?”

年轻人喝下第三杯酒,自言自语道:“我来横山之前,就任县委常委办干事,邹不一是我的直接领导,现在首长任常务副县长,以后还有很大的升迁空间,不出意外的话,出任县委书记应该不是大问题。”

柳树国叹口气,态度恭敬地敬杯酒,叹息道:“江老弟啊,可惜柳大哥不小心惹出这档事,若是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有如此关系和背景,拜托你出面,找一找邹常务,或许还能解决正科级职务,哎,不说了,柳大哥有些难受。”

江宁安慰道:“既然县委给您留下一线生机,相当于有了缓冲机会,我了解到,将来公务员将实行职务与职级并行制度,即使职务不能提拔,但是级别会按照工龄逐年上升,本人工资也就水涨船高。况且,您工龄近三十年,全乡没有几位干部可以相比,自然就排在前面,理所当然优先解决您的职级晋升。”

柳树国闻言大喜,朗声道:“江兄弟,听君一席话,心中豁然开朗,我柳树墩就此打消辞职念头,从明天开始回到乡政府上班,随便安排个座位就行。”

江宁拿起桌上的酒罐子,替柳树墩斟上足足二两白酒,灿然道:“柳大哥,我还有个打算,您看行不行,当然,这个打算尚未征求远熙书记的意见,首先征求您本人意见再推进下一步。鉴于您抓经济工作多年,横山绿茶产业大有可为,我考虑让您去经发办,现任经发办主任即将退休,您就主持工作,全力抓好此项工作,如何啊?”

柳树墩先是眼神一亮,继而情绪低落下来,缓声道:“江兄弟,我知道您的一片好心,柳大哥心领了,实话实说,曾经的分管领导如今负责中层机构,确实有些难为情,面子上过意不去呢。”

江宁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诚恳道:“以后经发办由我这个主持乡政府行政事务的副书记直管,您相当于继续履行曾经所负责的工作职责,直接对我负责,就不存在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我知道您的顾虑,担心秀儿或者锦狗儿分管经发办嘛,哈哈,我早有考虑,一定说服远熙不这样安排!”

柳树国脸色激动,扭头对着嗑着瓜子静坐旁边的自家婆娘,颤声道:“老婆子,去给自己倒杯白酒,咱俩一起敬江兄弟一杯!”

江宁满口答应,主动替邓英倒杯酒,朗声道:“我敬柳大哥和嫂子,来,咱们干杯,请您们永远相信江宁,也希望在柳大哥支持下,首先站稳脚跟,其次把横山绿茶推向更大辉煌!”

三人爽快干酒。

江宁放下杯子,吃块卤肉,强压腹中汹涌酒意,呵呵笑道:“柳大哥,还有一事,您可得听兄弟一言。”

柳树国不解,投来疑惑目光。

江宁低头瞧着茶几上的花生米,嗓音低沉道:“此事很简单,但是尤为关键。明日我将带队去野石村,面见许家,确保不出啥幺蛾子。嘿嘿,柳家就此作罢,不能主动挑事,有些事情还是别去干为好,否则我也无能为力。您是柳家主心骨,该怎么做,我想,您很清楚。”

柳树国沉默不语。

他没想到,这位党委副书记接班人如此年轻竟然如此老道,不仅轻易看破当前横山局势,而且还能打蛇打七寸准确击中要害,其所说言辞软中带硬,不容商量。

若说江宁提酒前来拜访以及相互酌酒只为拉拢感情,后来阐明县委所作处理是大局需要让柳树国服软,不至于产生鱼死网破的抵触情绪,他进而抛出常务副县长、县委工作组长邹不一手下留情的诱饵,以及下步安排柳树国负责经发办,都是表明现在横山党委政府的一片诚意,让柳树国既能看到未来希望又手拿当前实惠,那么最后他提出平息家族纷争就是一票否决的交换条件,可谓步步为营,连环相扣,将柳树国逼上梁山,不答应都不行。

打了半辈子鹰反被鹰啄了眼睛的原党委副书记终于明白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道理,心中暗自感慨后生可畏啊,相比前日党委书记柳远熙赤裸裸的直言威胁,新任党委副书记所取手段不知高明多少倍。

人神交战一番,柳树国最终作出妥协,点头答应。

江宁丝毫不担心柳树国悔诺,明日他还将授意乡派出所所长邀请柳树国喝酒,予以暗中敲打。届时,党政和政法两个层面双管齐下,不信柳树国看不清形势。当然,若柳树国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请君入瓮吧。

达到此行目的,江宁不再提及此事,与柳家夫妇二人拉起家常来,不时举杯邀酒,喝到高兴处,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