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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同苏州员外这样的事,朱缅还干过几桩。因此,朱缅现在就想,你这老爷子,好说好商量,把这颗黄杨树卖给我,怎么都好办,倘若你不卖,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可别怪本官手下无情。

想到这里,朱缅就冷笑一声,说:“老人家,明人不说暗话,本官今天哪,专程从杭州来到你这偏僻的地方,不只是来看你这棵树的,本官见过的比这树还要好、还要大的多了去了,不稀罕。可是本官正在给朝廷办大事,朝廷就需要你这棵树。”

老乡绅一听,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啊,我这棵树竟在朝廷挂了号挂了名?老夫不胜荣幸啊。可朝廷那是举国百姓景仰的地方,是为百姓当家作主的地方啊,朝廷难道就能随意的跟百姓争夺一棵黄杨树吗?不会的吧?朱大人既然代表朝廷,那朱大人就一定凡事为百姓考虑,为庶民着想吧?大概不会......”

朱缅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他的话,“好了,闲话少说,你就说个痛快话,卖,还是不卖?”

老人家见朱缅上火了,就一边给管家使眼色,一边说道:“卖,一个说法;不卖,又是个说法。那你就说说,卖怎么着,不卖又怎么着吧。”

朱缅见这老乡绅还挺硬气,一副泰山压顶依然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说:“那好吧,打开天窗说亮话,就以当前的市场价格买你的。”

老人问:“那你出多少钱啊?”

朱缅就问:“你想卖多少吧。”

老人就说:“你让我说,那我不卖,我也没有价码。”

朱缅说,“那好,这棵树啊,我给你八千贯,怎么样?我到你的门上来买,不用你费举手之力,这个价格,恐怕也没有人能给得到。”

老人又慢悠悠的说,“没有人来买过这棵树,即使有人想买,他也买不了去,这州府县的,不论知州知府还是县令,都是帮我保护,没有人想过要买这棵树,他们都知道这棵树不仅是老夫一家的吉祥树,也是本县本州的吉祥树。”

哟嗬?拿官府压我?吓我?可笑。朱缅竟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会逗啊老人家,你家一棵树还能保得了全县全州?笑话!我从小长在苏州,离杭州也不远,我来杭州也已经办差多年,我就没听说过你这棵树,何以见得是县和州的吉祥树啊?这么说吧,你若同意,我再给你加一千贯。你若不同意,那对不起,我可就要让我的这些弟兄把它拉走了,那样的话你别说八千贯,五千贯我也不给你,怎么样?”

老人就说,“朱大人呐,这棵树啊,是我们全家人的保命树,吉祥树,富贵树,我呢也不能一个人就说了算,你看是不是,我跟家人商量一下?”

朱缅心想,你就是商量,还能商量出什么好办法?不就是想拖嘛!就说,“商量?可以,我等着。我给你半个时辰的功夫去商量。”

半个时辰以后天就黑了,朱缅自然不能等到天黑。其实老人跟谁商量?他是在等管家。他给管家使了眼色,管家就一路急跑,跑到了县衙。员外家的宅院离县衙只隔着一条路,很快管家就到了,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知县大人,有人到我家,要强行买走我家的吉祥树啊。”

知县一听,就把目光从正在读着的一本书上移开,看着管家问:“那,你家老爷愿卖吗?”

管家回道:“哪能卖呀?可那人很凶啊,说,只要他想买,谁也挡不住。”

“咣!”的一声,知县把书摔在桌子上,气哼哼地说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本县撒野?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宝贝,连知府都要求保护好的,竟然有人敢来强行买走,你给我说是谁?看我不带人去把他给拘起来。”

管家说,“回知县大人,小的不知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只知道他是杭州那边来的,叫什么朱总管?”

知县一听,头皮就“吱”的一声,像要裂开似的,十分吃惊地问道,“你是说,他叫朱缅吗?”

管家说:“小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前两天一个人来看过树,说他们朱大人让来看的,还说,他们朱大人是朝廷的四品官,是朝廷驻江南两局的总管大人什么的。”

知县这次听清楚了,果然是朱缅,就摆了摆手,对管家说:“行啦,不要说了,你快回去吧,跟你家老爷说,他愿卖就卖,痛快快的;他要不愿卖的话,你们也不要再找我啦。这事啊,本县管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啊?”

管家这下懵了。知县一开始是那样的态度,等明白了这个人叫什么以后,又成了这样的态度,他从里边咂出了滋味,看来这个朱大人真的是不简单。就说:“知县大人啊,您说您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呢?”

知县说:“不是本县我不想管,可是我怎么能管得了?人家是四品官不说,人家那是皇上派在这里的,你知道吗?回去给你家老爷说吧。去吧去吧。”

这管家还是不想放弃,就用恳求的语气说:“大人,您能不能派个人,跟我一起到州里去请知州大人,帮我们老爷说句话呀?知州该是能管得了吧?”

知县耐着性子说,“本县我可以派人跟你一同去,可是,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杭州知府根本都不敢对这个朱大人说个不字,还有两浙路的经略史,官都不小吧?从二品的大官,又怎么样?朱大人虽是正四品,可是这从二品的经略安抚使,见了这朱大人还要点头哈腰呢!你就想想吧,你就算到泉州又能怎么着?我劝你呀,赶紧回去给你家老爷说,别想三想四的了,你就算有路子找到京城,我看也够呛。本官可是从京城下来的。本官知道这个朱大人在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势力。来来来,你过来我给你说。”

这管家就凑到知县跟前。知县悄悄的给他说,“我可告诉你,这个朱大人哪,跟宰相有特别重要的关系,他们之间呢就像亲兄弟亲父子一样,这个朱大人还特别受皇上的赏识。你不知道吗?皇上赐予他们父子两个每人一个节钺,那双节堂你以为是白修的?皇上还在京城给他家赐了一座大院子呢。谁有这资格?你想吧,你还能找谁帮你?所以呀,快回去给你家老爷说,不就一棵树嘛,不管他多少年,也只是一棵树。卖给他不就完了,省得惹气。要叫我说,价钱都不要跟他讲。你给他讲价钱有用吗?他能给你钱就不错了。你没听说吗?杭州苏州那边,只要他相中的东西,他给过谁钱呀?即使给也都是象征性的,比着市价低八九成了。”

知县越说,管家的心越凉。说到最后,管家的头都嗡嗡响了起来,两只手开始发麻,越听越觉得这人太厉害了;越听才知道,原来这人这么厉害呀!

这时只听知县又说:“我可给你说好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不许给任何人说,你要给你家老爷说,也只能是描述一下,让你老爷知道厉害轻重就行了。你说多了与你没有任何好处,小心你的小命。快回去吧,要不你家老爷该急坏了。”

管家连连点头,一脸晦气的样子,又是一路跑回了自家后院。

这时候,老乡绅正跟朱缅僵持着。朱缅背着手,踮着脚,望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显得精神焕发劲头十足。老人家呢,则两手挽着放在胸前,不停的望着后院大门。他期盼着管家快点儿把知县叫来。他以为只要知县来了,就能帮他把这事摆平,即使摆不平最起码暂时能避过去,然后他去找知府,知州,也许能把这朱大人给挡回去,免了这一灾。

一看管家进了大门,不自觉的抬腿就迎向管家。管家却两手不停的在脸前摆动着,那意思是说,不行了不行了。直到两人靠近了,管家凑到老人家的耳旁说“老爷,出去说行吗?”

这老乡神就给朱缅说:“朱大人哪,家里人凑齐了,我过去跟他们商量一下,就按您定的时间,半个时辰就回来。”

朱缅就说:“哦,你去吧,抓紧时间啊,本官在这里等着。”

说着,老乡绅跟着管家,又来到前院墙角处,就急不可耐的问:“怎么样,知县怎么没来呢?”

管家就把知县说的话,凡是自己记住的,都给老人家说了一遍。老人家一听,知道自己真是遇上天灾、遇上了硬茬、遇见魔鬼了。心想,晦气!倒霉呀!然后又追问道:“你是说,知县大人说的,就是找到京城也没用?”

原本管家以为,知县是朝廷派下来的,应该能跟朱大人说得上话,所以才请求知县帮忙。管家不想把知县的话全说了,他怕像知县说的,自己说多了引火烧身。可现在老人家这么一问,他不得不说,但也是掐头去尾地说:“知县大人说,这个朱大人呢,是皇上的亲戚,很近的亲戚。”

老先生明白了,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怪不得呀,怪不得!我活该倒霉呀!罢罢罢,卖吧卖吧。唉,流年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