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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语声。

温柔的笑颜。

黑紫色头发少女与猪头少年勾在一起的手小了他整整一圈,她舒展眉头,眼弯如月。

【……】仿佛被冻住了一样,伊之助久久不语。

———他只是性子直,并不是不记事。

而那些会让他感到浑身轻飘飘、心里暖洋洋的“东西”,在今夜,通通都消失在了后方这只上弦鬼的手中,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再也无处寻找。

【你这混蛋…】一股极其森寒的势从这个不过十五六岁少年的身上爆发了出来。

没有暴怒地高声咆哮,他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扭头望向噙着笑的童磨:【俺要把你活活咬死…】

【呯!】话音未落,他猛蹬地面,嗖地消失在原处!

【等等!】一恍神的时间人就不见了,眼看他说都不说一声就往前冲,香奈乎都顾不上难过,忙忙把自己得到的情报高声喊出:【小心不要吸到那家伙偷偷散布的冷气!】

“先关心自己吧,”长留山内,一黄衣仙子闻言无奈:“他戴着头套呢!”

会吸入冷气的可能性极低。

“这头套难得派上了用场。”另一个灰衣道长汗颜:“上一次还是在对战魇梦时起过作用。”

香奈乎这一嗓子喊得很大声,伊之助八成是听见了,但他对此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兽之呼吸·四之牙!}电光火石间,接近了童磨。自半空中曲起双腿,他将两把日轮刀交叉置于胸口,快速斩出了五六道青蓝色的刀罡!

{碎刃霏霏!}

【啊哈哈!好乱来的招式哦~】

自上方袭来的少年仿若丛林中的猛兽,通体盈着极其凌厉的杀意,居于下方的上弦鬼却并不感到惧怕,反倒是兴致颇高:【残缺的刀刃加上诡异的刀法才形成了你的战斗方式吗~】

【真是…】

唇角上扬的弧度十分之大,他的表情却看得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种十分单纯的恶。

就像不谙世事的孩童拿着把刀,捅进旁人的胸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何为啥善,何为恶,只凭心意行动。

童磨便是如此,他的神情格外天真烂漫,行事作风却凶狠至极。

【真是太有趣了~】这般说着,抓起金光闪闪的扇子,他半点不手软,对着伊之助的脖子大力就是一劈!

极速落下的金扇掠起嘶嘶破空之音,一旦劈实,只怕会使人头身直接分离!

不过,他出手虽快,伊之助的感知能力与身体的柔韧性也不是可轻易忽视的。

往后一仰头,伊之助迅速抬脚,稳稳地挡住了那扇面,由纵身高劈切换到头朝下的姿势,他十分轻松地在空中劈了个叉,将双腿绷得笔直,然后…

顶住铁扇的脚奋力地一蹬,他愣是将童磨的扇子给踢了回去:【啪!】

【哇———柔韧性超强!果然不简单~】

短短几秒钟,一人一鬼就已经来回过了两三招,被修长五指扣住的金扇犹簌簌抖动,看着遁回同伴身旁的伊之助,童磨的视线在他那只灰色皮毛的野猪头套上转了一圈:【那个野猪头,是你的面具吗?】

【你———】

重新回到香奈乎身侧,伊之助单膝跪地,也不搭理童磨,反手从背后取出一把桃色的日轮刀。

【咚!】大力之下,其刀尖扎透地板,发出沉闷的一声。

桃红色的刀身,刻着梅花的圆形刀镡,幽若眼睛一亮:“是香奈乎的刀!”

伊之助帮她把刀抢回来了!

“我还以为他冲上去只是想杀童磨呢!没想到他粗中有细,居然注意到了香奈乎的刀不见了!”

【?唔?】实不相瞒,童磨也怔了一瞬下意识回眸瞥向自己后侧方———插着作为战利品的日轮刀的地方,如今已空空如也。

【这是你的对吧?】转头看向香奈乎,伊之助问道。

【嗯,】没料到他居然能帮自己夺回来,香奈乎赶忙应声:【是的!】

【拿好,】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伊之助认真地叮嘱道:【可别再被抢走了。】

【咻——】却在这时,有风声极速逼近———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童磨跨越了偌大的莲池,到达了他们面前!

【好快呀~】俯视着两个慌忙往后退开的孩子,他语声轻快:【连我都没察觉到呢~】

【嗖嗖嗖——!】谈笑间,金扇一转,寒风顿起,冰莲绽开,寒流纵横!

被近身了!

首当其冲遭受袭击的伊之助因着对杀气的感知能力,反应比香奈乎更快,刀刃一转,一劈,就将那些冰凌全部打碎。

找准机会,一矮身,他抬脚对着童磨的小腹聚力就是一踹!

“哇!”火夕莫名有点幻觉痛———这一脚可踹得好,再往下一点就正好踹上…了。

“不过,鬼的话,估计也不痛不痒吧…?”

毕竟再生很快。

伊之助反应快,童磨自然也不会慢。他倒也不在意被踹了哪里,手臂一动,金扇立刻调转方向,对着伊之助覆盖了深色皮毛的小腿斩了下去。

———这可不是普通的扇子,铁扇加上上弦鬼的力气,一扇子下来腿不断也废。

感到那杀意,伊之助也不贪战,只奋力一蹬腿,硬生生将童磨踹出了两米远!

【哧溜】一声,借着这股力,他自己也往后滑去,顺利地与鬼拉开了距离。

【厉害!】一脚差点没被蹬了个鸡飞蛋打的童磨还是不生气,一抬头又是那副欠打的笑眯眯的表情。

{嗯?}不过,定睛一瞧,他却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已经远离了他的猪头少年…高高举刀,正卯足了劲朝他奔来!

{直接挥起刀来了?}

{可我还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呀?}一人一鬼相距可不止几尺,而是足足两三米!

要是猎鬼人手中的是什么飞镖、鞭子、长枪,那童磨还能理解一二,可日轮刀最长也没有超过一米。

{这太远了吧?}

挥下来又打不到人。

【哒哒哒——】伊之助俯身猛冲,抡圆了胳膊。

{你看吧~}躬着腰,一副要躲不躲的模样,童磨不以为然:{根本就砍不到我嘛…}

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打断了他的声音:【嗤呲!】

一刀平滑的斩线,从左到右,童磨一双晕着五彩光芒的眼眸已经被从中间开始,一分为二!!

【!】这么可能?伤口不算浅,但对于上弦鬼恢复的速度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童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伊之助身上:{他居然砍中了我…}

如何做到的?

“天哪!”仔细一看伊之助的状态,轻水倒抽了一口冷气———手指还抓着刀,但猪头少年的整条手臂都像蛇身一样扭曲了起来!

{兽之呼吸·九之牙·伸·蜿蜒烈斩!}

“什么奇怪的招式啊!”

“不是,我知道他身体很柔软…”舞青萝呆呆地张着嘴:“但是这也柔软过头了吧?”

{他——}何止是童磨与修仙界的人们看傻了?作为队友的香奈乎也是一懵:{他居然主动让整条手臂完全脱臼了!}

{那之后的战斗怎么办?!}

【切!】他们的烦恼对于伊之助来说可并不是大事。不过咔咔几声,脱臼的手臂就已经归位:【该死!】

他气呼呼地叫嚷起来:【新战技的准头果然还是拿不出手啊!!】

【明明瞄着脖子去的,结果打偏了!】

{不…哎??}作为蝶屋的一员,同样被蝴蝶忍传授了医学知识的香奈乎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震吓傻了:{这怎么说也…}

太不科学了吧?!!

【啊哈哈!】皱着眉,摇着扇,童磨对此同样大为惊奇:【居然能主动让脱臼的关节归位,恐怕相当痛吧?】

【你呀~】像长辈一样,他不轻不重地呵斥道:【无论武器、战斗方式还是掌握的战技…都相当乱来呢~】

【尽管我已经活在这世上很久,却也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孩子呀~】

【哼!】挡在香奈乎前面,伊之助不屑地从野猪的鼻腔中喷出两股白气:【那是自然!】

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他得意地说道:【俺伊之助大爷,跟你以前见过的那些废物…】

【可不能相提并…】

话还没有说完,屏幕上已经不是那只狰狞的野猪头,而是一张分外清俊的面庞————乌黑发丝在末尾过渡为沉静的深蓝色,绿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眸子,面部线条流畅利落,再加上那狂放不羁的笑容…

少年的蓬勃朝气昭然若显。

可惜,现在并不是可以沉浸在美貌中的时刻。

再一次!香奈乎大惊失色:【伊之助!】

【嗯?!】慢半拍地发现了头套的消失,伊之助止住口,连忙举刀做出防御的姿态。

【嗯~】不错,那个一直被伊之助戴在头上的野猪头套,已经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功夫里被童磨夺了去!

就像抢走香奈乎的刀时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果然是面具一类的东西呢~】

细细查看着手中的头套,童磨目光很是新奇:【这张猪皮看起来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

【话说这眼睛是怎么加工的呀?】

【……】沉默了一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伊之助勃然大怒:【…你这混蛋…!】

【还给我!!】

【哎呀?】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还回去?童磨不仅不还,在仔细看了看伊之助的模样后,他反而勾唇又笑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这张脸哟~】

【咱们应该在哪里见过面吧?】

放屁!火冒三丈的伊之助张口就是一顿好骂:【俺才不记得在哪见过你这蛆虫呢!!】

【别用你的脏手碰俺的皮毛!!】

【不,】也不为他的态度感到愤怒,童磨眯眯眼,故作高深地晃晃起了手指,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咱们见过。】

【我认识你。】

什么鬼!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啊!伊之助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过没这回事了吗!你这混蛋!!】

{要说俺以前跟谁见过面,那也该是忍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大部分时间都在蝶屋忙着救助伤员的虫柱,她脸上那温柔的神情,总叫他感到似曾相识…

{俺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本想着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好好问问她,可世事难料…

【伊之助,冷静。】见他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香奈乎感连忙出声安抚:【那个家伙只是在胡说八道而已。】

【胡说八道?】跟着念了一遍这个词,童磨抱着胸,好像也有点气鼓鼓地:【怎么会呢~】

【以诚待人可是我唯一的优点哟~】

【而且我的记性更是好得惊人~】

【连自己还是人类时期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说罢,将其中一把金扇收起,叼在口中,他面不改色地…从太阳穴处入手,用长着尖尖指甲的食指捅入了自己的脑袋!

鲜血顺着圆形的洞口往下流淌,不多时就爬满了他整张脸。

【好恶心——!】

此情此景,两个孩子仿佛被晴天霹雳当头劈了一道,纷纷面露嫌恶之色。

【你干嘛啊!】伊之助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恶心死了喂!!】

【嗯——】没有回应他,手指在脑袋中搅来搅去,童磨含糊不清地发出莫名的气音:【嗯嗯?】

【啊!】连番搅动下,他五色的瞳孔都开始滴血,应该是疼的,可他脸上却只有满满的兴奋:【有了有了!】

【那是十五年前~意外地就在最近呢~】

【有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女,曾经抱着婴儿来找我。】

大雪纷飞的夜晚,用厚厚的棉被裹着什么,自己只身着薄薄的一件衣衫,少女吐气如雾。

【说是丈夫天天对她拳脚相加。】

单手拎起少女长而密的发丝,玄衣男子抡圆了拳头,就要一拳砸过去。跪伏在地,少女抱着头的手臂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与淤青。

【婆婆也总是欺负她~】

将野猪头套在手中转来转去,童磨像是话家常一般,乐呵呵地把往事一一道来:【毕竟我创建的极乐教会为类似的可怜人提供保护嘛。】

【于是她就找上门来了~】

【她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

跪在被鲜花簇拥、头戴教主帽冠,身披挂有长带的玄色衣衫的男子面前,少女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婴孩,仰起一张带着血、红肿得看不出模样的脸。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被打得很惨,都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

【可见她的公婆下手有多狠~】

【当时她已经有一只眼睛因为被打而失明了,不过相貌…】

【倒是在伤愈之后恢复了原状,那张漂亮的脸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流转的目光,复又落在了皱着眉的伊之助脸上:【那张脸跟你一模一样~】

如出一辙的乌发,还有一双同样似荡漾着碧波的青绿色眼眸,少女浅笑安然,面上不见半分对自己所嫁非人的哀怨,反而满满的尽是柔和。

【只是更加秀美,表情也更加柔和而已~】

【嗯嗯!一定不会有错的~】

【这人应该就是你的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