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梓青跟车回到区政府，路上在跟傅学敏联线，确认了潘博明已经进了留置室了，去了二号楼民政局。
他给苏漫打电话，苏漫还在办公室改材料。
骆梓青敲了敲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苏漫拿着手机走过来开门。
知道是他，开门一见，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骆梓青给她看手环，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手环一直报警，显示心率过高。”
苏漫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抱着他，说不上话。
过了会儿才说，“青哥，要不早点退休吧。”
骆梓青一听就笑了，“我爸还没退休呢。”
苏漫说，“我真担心你跟爸爸一样，超龄服役。”
骆梓青说，“别啊，我还想正常退休，过过儿女绕膝的生活呢，羡慕岳父大人。”
高龄妇女苏漫忍笑，拿起了桌上他的车钥匙，提了包说，“走吧，先回令你羡慕的岳父大人家吃饭吧，就算退休也是被我们套牢。”
两个人一起笑了。
骆梓青被她挽着，正遇上朱宇开会回来。
朱宇看到他们，笑道，“这么晚了你们秀恩爱给谁看？”
骆梓青道，“这不是刚好你回来了吗？”
朱宇心想我多余送上门来，一边开办公室门一边问，“最近累得够呛吧？我看学敏书记的眼袋都深了一圈，你也是，憔悴不少。”
骆梓青笑着道，“没办法，忙得没个停。”
朱宇道，“幸好你当时和小苏把婚假休了，英明。”
骆梓青道，“感谢你照顾。”
朱宇道，“什么话，我也马上下班了，不打扰你们。”
骆梓青下了楼，和苏漫一起回苏士则那里吃饭。
苏仕则早就准备了，今天吃清蒸鲈鱼，红烧肉烧百叶结，番茄炒蛋，上汤苋菜，还有酸辣汤。
家常菜最暖心暖胃。
吃了饭，苏漫问，“今晚还加班吗？”
骆梓青点了点头道，“晚上要开会的，今天有了进展，还要等9点，跟孙书记汇报。”
苏士则帮骆梓青泡了杯茶递去道，“身体也要当心。”
骆梓青接了说，“谢谢爸。”
送了苏漫回家，临别，苏漫还有些不舍。
骆梓青把她的车钥匙还给了她，让她早点睡。
骆梓青送了苏漫，直接去了纪委，邱泽东等人都在，没一会儿，潘昇也安排好家里孩子来了。
几个人在小会议室里，看面包房里的情形。
潘博明脸色惨白，垂丧着脸。
潘昇递了份材料给邱泽东道，“他跟庞正建的公司涉及到的工程项目清单都在这里，需要调阅资料的话，随时。”
邱泽东说了声谢谢，又安排工作人员明日去细查这些公司的账目往来。
傅学敏问，“庞正建那边什么情况？”
专案组成员于是联系了公安的专项组，两边视频连线。
纪子洲坐在指挥中心正中的位置上，开了视频，傅学敏道，“纪局，辛苦了。”
纪子洲说，“应该的，庞正建还在审讯，另外四个人的身份查明了，有一个以前跟过王大胜。”
庞正建这个人在外面挺狠的，谁知进了看守所就吓傻了，另外四个人里，有一个很怂，招得很快。
两边交流了情况，邱泽东把情况梳理完了，给傅学敏和骆梓青过目。
9点多，孙儒林去接待完回来，所有人又赶回区政府，傅学敏和骆梓青两个人进去，跟孙儒林汇报了一番。
案子还在调查，王大胜也至今下落不明，纪子洲道，“这几天几个领导那里还是盯紧点。”
负责这起案子的指挥处副处长郭德应答应了，纪子洲又让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林东跟他去办公室，吩咐了点事。
从办公室里出来，贺沁打来电话，问他几点回去。
纪子洲一看时间，晚上十点半。
他下楼，让值班人员留下，其他人都让回去了。
监控视频里，还有一块屏幕对着明江瑞庭16号楼门口。
门厅里，走出来一个人，提着一袋垃圾。
只是穿着套简单的运动服。
她的面容一如从前。
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骆梓青此时也回到家了，他修长的身影站在单元楼外的街灯下。
苏漫倒了垃圾，走了过来，两个人抱了抱，牵手上楼。
只是很平凡的夫妻相处，却不知怎么，让人眼酸。
原来自诩看透世事，也有堪不透的情字。
若当初重新做一次选择，而今是不是，她在楼下等的人应该是自己？
也许，永远不会。
纪子洲吩咐联络员小顾让司机等在楼下，上了车，让司机老庞打开电台。
老庞依然播放他平日惯常听的时政新闻，今天，纪子洲却让他调到了音乐电台。
怀旧经典103.7.
车一路开，纪子洲看路灯在树影间明灭不定。
忽然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歌。
这首歌的旋律，虽然他只是听苏漫用手机放过一遍。
时隔多年，居然只凭旋律，就能确定是这首。
一曲播罢，电台主持人说，“这是一首老歌，傅佩嘉的《绝》。有时候，比绝望更绝望的事，是那些你自己都听厌了的希望。”
还记得，当年她会带着胆怯的讨好，试探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而他大部分时候，会牵着她的手，吻住她的唇来回答。
那吻很甜，就像曾经外婆给过他的一颗糖，那是他第一次吃到水蜜桃味的糖果。
记忆里无数次回忆起那个味道，但现实中，总是再寻不着。
他对老庞说，“回分局，有点事。”
老庞任劳任怨，下了高架，调了个头，重新开回分局。
回了分局，楼下有几个小民警在抽烟说笑。
看到纪子洲的车进来了，全都严肃地站好，纪子洲下了车来，一众人纷纷叫道，“纪局。”
纪子洲点了点头说，“晚上没什么事，也该轻松一下。”
其中一个比较大胆的，对着白衬衫的纪子洲道，“领导也要放松放松。”
纪子洲笑着摇了摇头，上了楼。
坐在办公室里，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摆着一个beats的耳机。
这个耳机他尚未拆封，今天是第一次拆开包装，里面是全新的模样。
只是，没电了。
他充了电，打开手机，用音乐App，搜索了那首《绝》。
旋律悠扬。
什么叫绝望，抬起眼望望。
如今我在你面前呈堂随便收看。
灵魂被抽干，残留着躯干。
从此与未了愿同存亡，地老天荒
……
这是曾经，苏漫的心事。
而今，成了他的心事。
这首歌，被他循环播放了一整夜。
刘学军退休，丛珊提任了延北街道办事处副主任。
沈思琪接了丛珊的位置，做了办公室主任。
自治办主任，是孙露。
苏漫这天陪着朱宇去延北街道调研，新任的街道办事处主任廖勇军出面接待。
朱宇同廖勇军握了手，苏漫和丛珊两个人靠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
开完了会，苏漫去了丛珊办公室。
她如今在当年廖馨的办公室，廖馨已经提任去区里了。
五年的时间，人员汰换得也差不多了。
郑毅和韦宏在专项行动中被抓了，涉嫌嫖娼，等着双开走流程，早就拘留完毕，不来上班了。
顾洁虽然提了二级调研员，但此后一直赋闲，基本上就是代开一些不重要的会议。
廖勇军是从区投资委下来的，虽然能力一般，但情况熟悉。
胡元哲这些年跟着纪子洲，学到不少，工作中四平八稳，处事有方。
苏漫看着丛珊小腹渐渐突起的样子，问她，“预产期是几月份呀？”
丛珊说是十一月，两个人正说着话，王雅楠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金素恩。
四个女人，戏台子都不够用，2000只鸭子，嘎嘎嘎。
金素恩带了奶茶，王雅楠提了点心，看到老朋友，全都是笑吟吟的。
金素恩把自己的喜糖送给了苏漫。
好大一袋子，什么糖都有，苏漫道，“你可真实诚。”
金素恩大笑道，“那是，省下婚礼钱，给大家图点嘴上实惠。”
王雅楠看她气色不错，问她，“最近你家老骆是不是累死了？”
丛珊也听说了，“好像督导组天天抓案子。”
王雅楠道，“下半年，干部队伍教育整顿，还有指标，真是够呛。”
苏漫道，“是啊，他每天基本上都是我睡着了才回来的，有时候太晚他怕吵我，就睡客房。”
王雅楠道，“这阵子他们里面够刺激啊，他们潘博明被抓了，还带走了一个法院刑庭庭长，一个公安刑侦支队长，听说，张琳也扛不住了，在里面交代了。”
苏漫没说话，骆梓青如果不提，这些她是不会问的。
王雅楠道，“为了这事儿，你家老骆也挺难的，上次区里开政法干部教育整顿动员会，孙书记再三强调这是政治任务，但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司法局陈永利对着检察院的苏广生眨眼睛。你可以想象得到，大家谁都不愿意得罪人。”
丛珊喝着白开水，吃了半块小蛋糕说，“有好事都上赶着凑，得罪人的活当然没人肯干。”
王雅楠道，“该完成的指标完不成，对上也没法交代，你家老骆那是顶在杠头上了。不过他这次在推案件请托人填报制度。这可是创举啊，搞不好就得罪人，被人搞下来。”
苏漫挑了挑眉问，“什么意思？”
王雅楠道，“就是今后所有案件，不管是谁打招呼，全部都备注一笔。”
苏漫道，“那这样，以后岂不是没有领导敢打招呼了？”
王雅楠说，“可不是么？但这玩意儿，妥妥的得罪人，可换言之，也是保护政法条线干部啊，很多时候不是他们要干扰司法，而是被上面的领导关系压着，不得不做，现在这么一搞，以后如果案件判决执行有问题的，直接追溯，你没有申报，是你的责任，你申报了，这个案件今后就交叉审理，可以保护自己。”
苏漫道，“实际操作很难吧？”
王雅楠说，“是的，这个是市纪委和市政法委今年关注的重点，做得好，会全国推广，做得不好，可能会断送你家老骆的前途。”
金素恩和丛珊都有些担忧地看向苏漫。
苏漫很淡然道，“那挺好啊，他转个虚职，以后还能多陪陪我。”
王雅楠道，“你倒是不在意他的前途哈。”
苏漫说，“我支持他的决定啊，他自己肯定也想好了，毕竟他这人就那样，决定的事情，哪怕要承受很大的后果，也不会改的。”
丛珊道，“你别说，我就崇拜你男人这点。”
苏漫抽了抽嘴角道，“谢谢啊，孩子她干妈。”
丛珊笑着拍她。
王雅楠道，“别说，老骆是有点道行的，而且人品也是真的没话说。你要知道，刚开始李伯甫可是被下面吐槽成筛子的，但你们老骆一去，帮李伯甫调整了一下分工，现在你看，李伯甫如鱼得水啊，他们政法委自己内部的人都对李伯甫刮目相看。老骆用人不疑，的确有一手的。”
丛珊道，“说得我都羡慕她了，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好运。”
苏漫红着脸，低着头笑。
丛珊接了她老公的来电，两个人黏糊了很久，苏漫等人一嘴吃瓜笑。
想不到平日挺洒脱的丛珊，接老公电话是这么的小女人。
几个人都笑她。
挂了电话，丛珊被三个人起哄。
丛珊道，“那是平时，遇到大事的时候就不能这样啦，肯定要果断一点，共同面对嘛。不过男人也只有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才那么黏黏糊糊的。”
金素恩道，“我老公一天要给我发七八十条消息，我都烦死他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可不是这么回事么？
王雅楠点头道，“你们别说啊 ，婚姻真的是要相互扶持才好，我老公那次亏了2000万，自己扛了一年，头发白了一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说男人坚强也好，要面子也好，都一样的，关键他肯担负起照顾你的责任，为你挡风遮雨，就很难得了。”
几个人说笑着，胡元哲来找王雅楠，四个人也就散了。
苏漫叫丛珊跟自己一起下楼，她从车上，拿了给丛珊买的孕期补品。
苏漫说，“保重好自己，我等着做干妈呢。”
丛珊接了笑道，“多谢啊，你自己也加油。”
两个人拉着手依依不舍的时候，一旁走过去一个人，面容暗淡，是谢心依。
苏漫瞥了一眼，依旧对丛珊淡淡地笑，说了会儿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