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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半酣,桌上的菜,没动几筷子,壶里的酒,早就已经是见底。

朱元璋涨红了脸,打一个酒嗝儿,拉住徐达的手,“天德,想那时候,咱刚投军。也是这一张桌子,也是咱们仨人,这菜都没变。”

“那时候,咱们年轻啊。不像现在,你瞧瞧你,满头的白头发。”

说话时,朱元璋东倒西歪,坐稳都有些费力,“咱说话,你俩听着!咱老了,不中用了。再瞧瞧你俩,壮的像头牛。等咱哪天死了,你俩也得照应照应咱儿子还有咱孙子。”

徐达同样是醉眼迷离,“皇爷,您把心放肚子里。你孙子,那和臣亲孙子是一样的。到那时候,咱们自己的孙子,咱们不照应,谁去照应。”

旁边的常茂年轻些,酒量也好些。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清醒。

听到徐达这句话时,常茂皱眉,拉一拉徐达的衣角,“徐叔,您喝醉了,许是乏了,回去歇歇吧。”

徐达打个嗝儿,笑一笑,“皇爷,臣那儿子,给臣生了个孙女。那脸盘子,啧啧,瞧着就俊。臣斗胆,和皇爷您讨个恩典。您孙子,臣孙女,结个亲家如何。”

朱元璋费力的睁开眼睛,“胡说,你孙女咋能配得上咱孙子。就你这样,你孙女能俊到哪里。”

前些日子,徐允恭得了一个闺女。

虽是个孙女,徐达也是疼爱的不行。刚刚出生几天,就开始寻思着,给自己的小孙女,寻一个好的人家。

今日吃饭,见到朱元璋的孙子,再是酒意上头,说出这个话来。

朱元璋终是放倒手中的杯子,杯中的酒顺着桌面、桌腿,流到地上。汤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徐达,嘴里嘟囔着,听不清说些什么。

“皇爷爷,魏国公、信国公都喝醉了。让他们回去吧,您也回宫歇歇。”朱允熥附在朱元璋的耳边,小声说着。

朱元璋哼了一声,把腰直起来,“常家小子,你起来,把你这两个叔叔送回府上。”

“臣遵旨。”

常茂胜在年轻,有把子力气。他和门口的侍卫,合力把汤和、徐达拖起来,放在门口早就已经备好的轿子上。

嘴上说了一声,常茂带着两人回去。

刚上了轿子,汤和就坐了起来,拍一下徐达,对方没反应。汤和叹一口气,“天德啊,你今儿可是说错话了。皇爷醉了,倒也罢了。他若是没醉,徐家就是灭顶之灾啊。”

汤和目光看着前面,嘴上喃喃自语,“你还真以为,他是原来的朱重八啊。他现在可是皇帝了,有些事儿,可不能当真。”

奉天殿,朱允熥叫来了大狗,也要把朱元璋扶起来。

再回来时,却看到朱元璋已经是坐的端正,又喝起酒,吃起菜来。

“皇爷爷,您怎么又喝上了。”朱允熥带着一丝的埋怨走过去。酒壶里,又装满了酒。菜虽然凉了,也不妨碍吃。

朱元璋不去说话,自己低头自己吃菜。

朱允熥愣了一下,声音变小,“皇爷爷,魏国公许是喝醉了,说的醉话呢。胡说了几句,您也别放在心上。”

话进了耳朵里,朱元璋却如同是没听到,依旧吃着自己面前的菜。

端起酒杯,朱允熥又给朱元璋倒满一杯。

“干啥。”

“皇爷爷,您喝酒。你也喝醉了,就把魏国公这糊涂话,给忘了吧。”朱允熥把酒杯推到朱元璋面前,说的十分认真,“魏国公是大明开国功勋,朝廷的柱石。您老呀,也别和他置气,权当做没听见就是了。”

朱元璋深叹一口气,双手拍着大腿,“咱咋能当做没听到,他徐天德,就算是和汤瘸子一样装醉不说话,咱都不会和他计较。”

“若不是念在他昔日的功劳,今儿他连这奉天殿都走不出去。”

朱允熥继续劝着,“父亲喝醉了酒,也还会说几句糊涂话呢,更何况魏国公那么大的年纪了。他敢说这些,说明呀,他心里头和皇爷爷您亲近。而且,这不是您下的旨意,魏国公才无所顾忌的。”

“就算是咱的旨意,他也不能张嘴就来。”

说着话,朱元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大孙,你说说,咱该怎么罚他。咱要让他心里怕,就算是喝醉了,也不敢乱说话。”

语气之中,都透露着朱元璋心里的不痛快。

“孙儿觉得,不罚比罚好。把桌上这只,魏国公没用完的烧鹅,派人送去魏国公府。这么做,让魏国公去猜,这比罚他还让他难受呢。”

朱允熥笑着出了个主意,朱元璋反倒是哈哈大笑。

“谁教你的这些,都不是啥正道。”

朱允熥继续说着,“孙儿以为,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是喜怒哀乐。皇帝的心思,都不能教大臣们给猜出来。不管什么事儿,就得让大臣们去猜。要让他们猜的心神不宁,这样他们才能尽心做事,不敢懈怠。”

朱元璋深以为然,轻轻的点头,“说的是不错。”

见有了效果,朱允熥趁热打铁,“皇祖母常说,开国功臣,咱们动不得。他们都是对大明有恩的人,既然有恩,就不能亏待人家。”

“违了事,把他遣回家去,做一个富家翁就是了。古往今来,好人可都不能恩将仇报。”

朱元璋冷哼一声,“咱不是啥好人,可他们也不是好人。但有一点,只有咱能才镇得住他们。他们嚣张跋扈惯了,见到咱时,才能收上几分。”

“你爹心善,你又年幼。咱若是不让这些老家伙安稳些,你爹和你,日后有罪受哩。”

朱允熥想了想,才又开口说话,“皇爷爷,那些大臣们,在见着孙儿时。孙儿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那是敬畏。他们呐,心里有着害怕。”

“他们怕的不是孙儿这吴王的号,怕的是您是孙儿的爷爷。就如您说的,他们嚣张跋扈惯了,那孙儿不得花些功夫,让他们在见着孙儿的时候,也能收上几分。”

“你能?”

“有您在,孙儿没什么顾虑。给孙儿些时日,必定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