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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通判胡仁甫,支起一个小炉子,在家中生火烫豆腐。

这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往日里,他不爱吃肉,不近女色,不好喝酒。唯独对这豆腐,情有独钟。

小妾趴在胡仁甫的身上,胸前的柔软在他后背蹭来蹭去。

“老爷...”管家匆匆跑来。

“嘘,别吵,豆腐熟了。”胡仁甫笑呵呵的揭开铜锅的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豆腐,用白水煮着,撒点盐花,不放半点的油腥,更没有旁的什么佐料。用勺子捞起,筷子夹碎,盘子里倒些醋,别有一番风味。

“嗯,妙。漉珠磨雪湿霏霏,炼作琼浆起素衣。出匣宁愁方璧碎,忧羹常见白云飞。”胡仁甫摇头晃脑起来。

念罢,他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说吧,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管家心里着急,也不敢催促。自家老爷,是个什么脾气,他是最清楚的。直到胡仁甫,吃完了一块豆腐,他才敢说话。

“老爷,李大人那儿来了信,太子和吴王进城了。”

又捡起筷子的胡仁甫,心中一惊,筷子掉在地上,滚落一圈。

管家弯腰去捡,却被胡仁甫喝止。

“别动,掉在地上,这筷子就是不能用了。扔了去吧,老爷我不用脏了的东西。”说完,胡仁甫又笑着自言自语起来,“怕什么,别怕。难不成,这太子和吴王,是专门冲着我这个小小的通判来的。”

“若真是如此,那老爷我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接过新送来的银筷子,再夹一块豆腐,夹碎,蘸醋,送进嘴里,“妙。”

“老爷,吴王去了西门,见了周宣。现在这福州城,满大街都是锦衣卫。除了西门,别的各城门,都被锦衣卫给封着了。”管家心急,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这回,胡仁甫终于是慌了,“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老爷我让你去的门外那个老头家,不许留活口,你派人去了没。”

“老爷,小的派人去了,一个也没能回来。”

胡仁甫甩开背上的小妾,大惊失色,“坏事了,这李文庆,估摸着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不知道也好,老爷我就把罪,都推给他吧。”

“来人,给老爷更衣,老爷要去见吴王。”

管家急忙取来官服,给胡仁甫换上,“老爷,您为何不去太子那儿,反倒是去吴王那儿。”

胡仁甫笑了,“李文庆在太子那儿,我去了还有什么用。这个时候,去找吴王。谁对谁错,谁又该死,就让太子自辨去吧。”

换上官服,胡仁甫却心虚起来,“去把书房里那盒子取来。”

透着自家墙上的缝隙,偷偷的去看外头。平日里热闹的大街上,如今只有锦衣卫在跑。街头巷尾,除了锦衣卫,没有旁人。

“好大的阵仗,看来这吴王,老爷我是非见不可了。”

想罢,胡仁甫推开自家的门,步行着就往西门去。一路上低着头,步子飞快。只因他穿着官服,也没人来盘问他。

远远的,就能瞧见朱允熥坐在西门边上,旁边的周宣还在说个不停。

“殿下,福州通判胡仁甫求见。”

朱允熥抬起眼皮,看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不远处的胡仁甫,嘴里问道,“这是个什么人,不去父亲那儿,反倒是到了孤这儿。”

周宣冷笑道,“小人!李文庆若只是小人,那胡仁甫就是奸佞。”

“让他过来吧,听听他要说什么。”

得了准许,胡仁甫整理衣帽,径直走到朱允熥面前跪下,“臣福州府通判胡仁甫参见吴王千岁。”

“你来做什么。”朱允熥问道。

胡仁甫举起手中的盒子,“臣弹劾福建布政使李文庆。李文庆在福建时,与福建各家士绅,逋赋成风。拖欠朝廷税额,长达四年之久。”

说着,胡仁甫打开木盒,“殿下,这里头全是李文庆与各家士绅的书信往来还有臣行贿之实。”

朱允熥眼神示意,李景隆把木盒拿过,“孤问你,这可是大功一件。你不拿去给朝廷,反倒是给了孤。此来福建,孤只是随父亲巡抚福建,可没什么权力。”

胡仁甫大声回答,“臣并非为了讨赏,只是为了福建百姓,为天下公义!”

被朱允熥死死的盯着,胡仁甫仍然是面不改色。他抬起头,虽未对视,却也没有目光躲闪。

一个飞鱼服在朱允熥耳边低语几句,朱允熥边听边点头。

“听说你爱吃豆腐,几乎是顿顿不离。”

胡仁甫摇头否认,“臣并非爱吃豆腐,而是只能吃豆腐。福建百姓,只能以糠粥、树叶充饥。臣又何德何能,去吃山珍海味。”

在这个节骨眼,胡仁甫知道,自己只能走出这一步。

往日里,他为官一任,只图一个安稳。已年近花甲的他,早就不再想着,还能高升了。

这事儿不小,传到京中皇帝的耳朵里,自己必定是难逃一死。即便是看似仁厚的太子,也是个笑面虎。这么大的事,定饶不得自己。

只是,到了这个年纪,死也不怕,就怕绝了后。

检举之后,只想着能给自己留个根。

把木盒打开,朱允熥随意的抽出一本打开。只是看了一眼,朱允熥自己都觉得好笑。

“你一个福州通判,六品的官,竟然还要给福州一富商送礼。西南的酸枝,辽东的林参,扬州的瘦马,玉门的野马,你真是一个不落。孤真是闻所未闻,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子事。”

“李景隆,你瞧瞧,这个郭木生,是个何方神圣。”

李景隆想了一下,“殿下,这个郭木生他儿子,好像是户部的。”

“哟,还是京官。”朱允熥冷笑着打开下面几本,越看脸越冷,心越寒。

逋赋一事,在福建已经是人心惶惶。上至户部,下至地方,都在极力的掩盖这件事。户部与地方的勾结,还有户部侍郎郭桓的名字。

“户部说是收到,实际上却未入国库。福建水师,也是没见军饷。有功名的减税免税,名目却是加到普通百姓。”

“怪不得皇爷爷总说,遭瘟的书生。都该死,谁也救不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