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音自己的选择，”周子佩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没办法违背她的意愿，强行如我所愿。”
陆静姝沉默几息，冲动过后，冷静下来，自知刚才是自己言重了。
“抱歉。”她轻声道。
“没事，理解。”
周子佩提着西装外套倒在沙发上，太阳穴突突地疼，跟来的周日见他满脸疲惫和不适，自觉倒了一杯热水之后才离开。
“等等，”他喊住周日，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蝶音死死捂着自己膝盖，盛怒之下却掩盖不住痛苦的眼神，便说：“你去查一下蝶音这几年的所经历的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
周日说：“好的，周爷。”
陆静姝只能按耐住性子走回来，眉宇间一派暴躁，撕开包装，直到棒棒糖香甜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神色才没有那么忧郁，闻言只是道：“不用那么麻烦。”
她先是打开手表，在602所内部系统的消息网上查找近几年搜集到的蝶音所有信息，一番操作之后，楚冕和周子佩都收到了消息。
陆静姝关掉手表，之后又掏出笔记本，骨节分明的手指白得像一块儿上好的玉，在键盘上快速跳跃，移动。
“你想查什么？”
周子佩俊美清隽的五官被电脑上的光映得更加立体，面对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神情专注。
之前不是没有查过蝶音，但查到的都是联邦政府想让他看到的，利用602所自然能看到其他东西。
“今天我去看她，发现……她的身体与之前相比相差甚远。”
陆静姝手上动作一顿，看着他问：“是变得更好了？”
周子佩半敛着眸子，没说话。
陆静姝懂了，四下一时沉默。
“找到了。”她说。
利用“猫眼”侵入了南山洲的监控系统，进而调出了蝶音所在的所有画面。
纵使蝶音很少踏出联邦政府，但五年的视频依旧数量庞大，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条，但陆静姝没舍得掠去一个，即使是个蝶音简单走过去的片段。
他们疯狂查找着关于陆嗣音的一切，像是要通过不甚清晰的监控画面而弥补五年的缺席。
从日悬中天到日暮西垂，周子佩盯着电脑屏幕盯得眼睛生疼，却依旧一秒也不舍得错过。
直到播放至一年前的某天，画面里的蝶音和柳辰安先后坐进车里，随后车辆启动，护送他们的保镖或士兵紧跟其后。
本以为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出行，周子佩看着他们的路线在心里推测他们的目的地，下一秒，画面一转，车辆狠狠相撞的巨响震得他耳膜都疼。
周子佩睁了睁眼睛，呆滞瞅着上面已经支离破碎的场景。
最后一秒，他看见蝶音竟然奋死将柳辰安护在了身下。
所以……，她是因为车祸，为了救柳辰安才落下了后遗症吗？
每到阴雨天，膝盖就会钻心似的疼。
周子佩漆黑透彻的眼眸死死盯着电脑上混乱的画面，烟雾，火光，还有惊恐的尖叫，他的瞳孔逐渐涣散，隐埋在脑海深处，前世今生的画面渐渐重合。
他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整个人像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中，挣扎不得，只能一遍又一遍经历地狱般的痛楚。
“师弟！”楚冕率先察觉周子佩的不同，一遍遍喊着。
“师弟！！！”
周子佩猛的回神，恍如隔世，额头，脖子，肩背上铺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整个人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衬衫都被浸湿了一半。
他关上电脑，闭上眼，慢慢平复呼吸。
楚冕端来一杯水，将药一起递过去，看着他喝下去后，才担忧道：“没事吧？”
周子佩沉沉闭上眼，沉默着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陆静姝见此不禁皱眉，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楚冕见周子佩脸色比刚才好了不少，才放下心，坐回去看见陆静姝的表情，一边抚上她的手，一边暗自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问。
陆静姝收回目光，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原来是车祸……”周子佩声音很轻，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陆静姝自然也看到了蝶音出车祸的那段视频，当时她的心都被狠狠揪在了一起，五指关节被她攥得咯吱咯吱直响。
上一秒还在后怕地庆幸蝶音没事，从这场车祸中活了下来，下一秒就想起周子佩刚刚说过的话。
“陆嗣音的身体怎么了？”陆静姝紧张道。
周子佩平复过后，看起来依旧狼狈，说：“应该是车祸让她的身体不比之前健壮，而且一到阴雨天，膝盖就疼得厉害。”
陆静姝脸色难看至极，沉着目光看向电脑上暂停的画面，从巷子里冲出来的汽车还未撞到的那一刻。
她说：“陆嗣音虽然略懂医术，但医者不自医。或许我可以看看，但也得需要她配合才行。”
但依照目前蝶音视他们为敌的态度，想要她配合似乎是在天方夜谭。
陆静姝摁了几下键盘，画面逐渐放大至她想要看的地方，是一个男人的侧脸。
有些熟悉……
想起来了，和周子佩在擂台赛差点儿打起来那个男的。
她对周子佩道：“这上面的男人你认识？”
周子佩嗯了一声：“他叫柳辰安，是联邦政府的首长，不过在南山洲鲜少有人见过他。”
相比于抛头露面，柳辰安更喜欢躲在暗处运筹帷幄。
“我和他认识还是因为阿音，他之前是阿音的朋友，并且在华国出现过，目的不明。随着阿音消失，我也许久没见过他。却没想到他的另一重身份竟然是联邦政府的首长。”
听到此处，楚冕看着陆静姝，疑惑道：“你之前还是术菁的时候，没有和他接触过吗？”
陆静姝浅浅摇头，说：“我当时有心警惕，带着面具，想来联邦政府也不太信任我，与我对接的人都是跑腿的。”
更别说让柳辰安现身了。
“如此说来，”楚冕沉吟道：“这柳辰安绑走陆嗣音似乎是蓄谋已久？还弄出了一个失火死人的戏码来做障眼法。”
陆静姝不解，咬着嘴里的棒棒糖，含糊不清问道：“绑陆嗣音？他的目的呢？”
楚冕干咳两声，睨了眼周子佩。
周子佩面无表情道：“痴心妄想！”
是说柳辰安无疑了……
陆静姝冷眼看着从巷子里冲出来的那辆汽车，吐出几个字：“可惜了。”
竟然就这么让他死了……
“叮咚”一声，周日办事效率很快，整起案件的前因后果都发给了周子佩。
出乎意料的是，他点开之后，发现案件很简单，三言两语就可以陈述整个事件。
曾经被联邦政府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徒，逃出来后，心怀强烈恨意，悲愤难消，便提前埋伏在首长的必经之路上，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撞击时，燃油泄露，从而导致汽车爆炸，那人也尸骨无存。
要不是蝶音奋力护在柳辰安身前，可能他们首长早已永隔人世。
当时这场车祸在南山洲引起了不小轰动，也是蝶音名声打出去的第一枪，之后拥护她的民众便也多了起来。
至于那位亡命之徒谋害柳辰安的真正原因，联邦政府一直对外称是逃脱出来，不知悔改的罪犯，而对这个人的身份背景，甚至模样都一无所知，至今是场悬案。
楚冕看完L国那边刚刚发来的文件，对着周子佩摇摇头，说：“得到的信息和你的一样。”
周子佩并不意外，而是又看向另一边，说：“陆静姝，你能查到是什么人吗？”
联邦政府查不出来，师兄查不出来，他也查不出来，若是就连陆静姝也查不出来，就十分古怪了……
陆静姝抿着唇，没吭声，默默在电脑上操作，屏幕上暗红色光让她明艳的五官看起来多了几分瑰丽。
周子佩和楚冕没打扰她。
一个小时后，陆静姝向后靠在沙发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而沉：“试过了，都查不到。应该是一个起码不在我之下的黑客抹去了这个人所有的痕迹，就好像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能抹去一个人在世上的所有痕迹……
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也不是仅仅一个黑客能做到的事情，那人背后一定有其他势力参与。
而这个所谓的亡命之徒或许只是个被抛弃的棋子。
“看来针对联邦政府的不只有我们啊！”楚冕说。
无论那个势力是何目的，又是否与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但伤了陆嗣音这一笔账，迟早是要还的。
“黑客……”陆静姝呢喃出声，皱眉思索。
这世上还有在她之上的黑客吗？
国际上有这等人物，她竟然从未听闻过。
难道是没有参与黑榜排名的高手？
……
柳辰安慌里慌张抱着蝶音去找医生，全然忘了若是他想，可以将整个医院的医生都叫过来。
院长诚惶诚恐，又将两位大佛请了回去，丝毫不敢耽误为蝶音诊治，再三保证，她没有大碍，只是身体还没有痊愈就怒火攻心，吐出了一口淤血。
而膝盖是旧伤，别无他法，只能养着，阴雨天少出门受凉。
柳辰安这才放人离开。
蝶音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没了外人，她将面具摘下，露出满脸倦意。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蝶音闷闷嗯了一声。
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才转过来，视线慢吞吞落在地面上，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深更半夜，沉寂下来的医院更加死气沉沉，外面雨已经停了，但依然还有残留的水滴顺着屋檐往下坠，被风一吹，就会偏了轨迹，啪嗒印在窗户上，只余湿痕。
门外传来动静，接着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想来是守在门口的保镖以为她睡了，暂时离开。
蝶音立即睁开眼，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她忍着疼痛和不适下床，两三步走到窗边，看着上面薄薄一层水雾。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起床气，听着十分不耐。
蝶音没有废话：“是我。”
“音姐？”戚哲嗓音多了几分清醒，似乎拿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又说道：“现在找我，有事啊？”
蝶音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说：“我出了点儿事，这次刺杀任务可能不是我执行，你小心点儿。”
戚哲不以为意道：“知道了，无论是谁，都抓不到我的。”
蝶音顿了顿，嘱咐了一句：“别大意，做场戏算了，之后赶紧离开。”
戚哲贫道：“全听您的吩咐。对了，你出了什么事儿？用不用我帮忙？”
蝶音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便说：“没事，不用，挂了。”
她刚躺回床上，保镖在门口站定，门把手旋转，轻轻打开门，往里瞅了一眼，见她还是走之前的姿势，呼吸起伏绵长而轻缓，便又将门关上。
蝶音在心里松口气，闭着眼任自己陷入沉睡。
第二天
柳辰安一大早就过来，顺便带来了早餐：“最近只能吃清淡的了。”
蝶音没什么意见，接过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柳辰安坐在旁边，瞳孔里蕴着一层浅薄的笑，看她看得专注。
“昨晚睡得好吗？”
蝶音点头：“挺好的。”
想来他的人已经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告诉了他。
柳辰安说：“那就好，我还怕这里太简陋，你睡不习惯。”
蝶音颇为无语地瞧了他一眼。
柳辰安发现，眉梢微挑，笑道：“怎么了？”
蝶音咽下去一口粥，说：“这是顶楼VIp病房，一天都要花几千上万块，这还简陋？”
那她之前住的公寓算什么？
有床有桌子的茅坑吗？
柳辰安借机深情款款道：“配你自然差了不少。”
蝶音在心里翻个白眼，没搭理他。
柳辰安习以为常，也不在意，见她吃了没多久就停筷，眉头皱了一下，说：“就吃这么一点儿？”
蝶音：“嗯。”
“我家狗吃得都比你多。”
“……”
那你家狗还真是厉害呢！
柳辰安喊人过来收拾干净。
今天倒是没下雨，但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不见好，她的膝盖虽然隐隐作痛，但相比于昨天，倒还可以忍受。
柳辰安视线落在她被子之下的腿上，说：“膝盖还疼吗？”
蝶音眸光闪了闪，说：“嗯，还行。”
那就是还疼……
他神色一变，转身就往外走，说：“我去找医生。”
蝶音将他喊住：“去了也没用，又不是没治过。”
柳辰安泄了气，停下脚步，神色郁郁。
也对，她自己就是一个神医，找其他人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