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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完诸事,陆瑾夫妻赶到清风别院已经是暮色时分。

清风别院坐落于澜江北岸的青风坪,仍属于江州。青风坪是沈家的马场,也是沈家的猎场。

船只从江临出发,中途进云梦泽游玩,晚间回到更下游的青风坪,一切都自然合理。其实就算不如此也无碍,但免掉一些明显的麻烦总归是没有坏处。

清风别院面积极大,里面不光有专供主人居住的几个院子,更有仓库、马场、工坊等区域。

“二小姐,姑爷!”陆瑾和沈言溪刚下车,就见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下人在边上等候。

“十五叔辛苦了!”沈言溪下车后笑语晏晏的道。

“十五叔好!”

“好好好,二小姐和姑爷赶紧进门,现在天凉了外面冷。”十五叔也许是在青风坪风吹日晒的久了,皮肤黝黑,一副老农之相。

“二小姐,姑爷。这个院子最是清雅安静,屋里早就归置好了。”十五叔将两人带到了一个院子介绍道。

“好,谢谢十五叔。十五叔,马都到了吧?”沈言溪问道。

“下午就到了。”

“好,十五叔您去忙吧,自己家里不用特意照顾我们。”十五叔本是清风坪的管事,手上的事情多着呢,又是长辈。就是沈言溪也不好过分麻烦。

“那二小姐与姑爷要是有需要,就派人来找我便好。”十五叔说着就也退下了。

“这十五叔以前好像没见过啊。”陆瑾边跟沈言溪往里走边说道。

“十五叔名叫沈江,是风字房的人,也是这清风别院的管事,他基本上很少回沈园。”沈言溪介绍道。

说话的功夫,两人带的下人就纷纷在院子里忙活了起来,在书青和司棋的指挥下,一切都很快井然有序起来。

两人进到屋里在榻上坐定,喝了一杯热茶,才算真放松下来。虽然一路上也是游玩居多,但在船上与家里总归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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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快近申时,从昨夜就开始的阴雨天气才算短暂放晴。

陆瑾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跃马扬鞭,盖因昨夜自家夫人说要送自己一匹好马。好男当配好马,陆瑾哪里还能等得。

陆瑾与沈言溪几人一身劲装,英姿勃发。尤其是陆瑾,马靴、护膝、护肘等一应俱全。也就自家夫人没弄个头盔,否则就真把他武装到牙齿了。

一行人到了马棚,十多匹高头大马拴在料槽上,见了陆瑾几人进来,原本正在饱食的马匹立刻躁动不安起来。

“小姐,姑爷。”里面的马夫忙迎了上来,还以为这几位今日应该不会来了呢。

“这些马看着不错。”沈言溪说道。

“小姐慧眼,这些马都是从白戎那里花了大价钱换来的,品相确实好。”马夫笑道。

“嗯,无辞、元方你们都挑一匹喜欢的,以后就是你们的坐骑。”沈言溪吩咐道。

“谢小姐!”元方几人没想到还有这待遇。原来他们外出骑马都是府里随便选的马匹,用完了还回去,下次再选。没想到今天就有了专属的坐骑。

而苏念和书青本身就有自己的坐骑,也跟这些马匹拴在一块儿。

“小姐姑爷跟我来,你们的马在这里面。”马夫在前面弓腰指引道。

两人跟着马夫来到单独的一个马棚,里面只有两匹马,一匹是沈言溪的赭白,纯白似雪。赭白见了沈言溪进来,打着响鼻就要靠过来。

而另一侧的马匹浑身乌黑,跟绸缎一样油亮放光,无一丝杂色。不细看甚至连眼睛都看不分明。看到有生人进来,黑马立刻狂躁起来,前蹄奋起,似乎要跨过栅栏冲出来。

本来兴致勃勃的陆瑾有些发毛了,正常情况下见陌生人进来不该是后退吗?

陆瑾按下心思先到赭白这里摸了摸马头,交流了一下感情。

“夫君,旁边这匹就是我给夫君选的,夫君去看看。”沈言溪在旁边说道。

“不着急,这不好几天没见赭白了么,我跟赭白说几句话。”陆瑾帮赭白捋着毛,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沈言溪微笑不语,知道自家夫君是不敢过去了。

“这匹马已经让他们调教了一段时间,夫君跟它熟悉一下就好了。”沈言溪柔声道。

马夫看见黑马狂躁不安,忙解开缰绳直接拉了出来。

旁边自有下人帮忙更换了马笼头,又放好了马鞍等配套的骑具,还把鬃毛和马尾都扎了起来。刚才还狂暴的野马,现在变成了金鏣玉络的宝马名驹。人靠衣装马靠鞍就是如此!

“姑爷……”马夫看着陆瑾一脸期冀。这样的好马即使是在这清风坪也好久没有见过了,更别说骑乘。

陆瑾刚一靠过去,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黑马立刻又不干了。陆瑾无语,活物就是难搞。

好在有马夫拉着,陆瑾到了近前抚了抚马首,原本躁动不安的黑马总算慢慢安定了下来。

“夫君,给起个名字吧。”沈言溪建议道。

“乌鸦怎么样?”陆瑾随口说道,这黑不溜秋的。

“噗!夫君别闹,好好的马让你给糟蹋了,你看它都不乐意了。”

“那就叫乌骓吧。”能抄干嘛要自己想啊。

相互熟悉了一会儿,乌骓倒是真温顺了起来。就说么,自己又不是什么天选之子,哪里来那么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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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清风坪是这江南不可多得的天然草场。除却散落的几片林木,其余都是高低不平的草地。泛黄的枯草透着几分落寂与萧瑟。

陆瑾骑在马上慢腾腾的往前走,毕竟新提的宝马,还得磨合呢。陆瑾自然是不敢莽。

其他人也只好耐着性子跟在后面慢慢溜达。聂无辞看着前面的陆瑾直皱眉头,总感觉前面的马上骑个猴,紧紧巴巴的,一点也不潇洒。

先是慢走后又慢跑,一人一马总算是相得益彰起来。此时的陆瑾也是慢慢找到了感觉。

策马扬鞭,且看我今日驰骋疆场。

“驾!”轻轻抽了一鞭,乌骓如离弦之箭,瞬间奔腾而出。陆瑾差点一个闪腰被摔下来。

卧槽!陆瑾顾不上再吐槽,急忙放低了身体趴在马背上,乌骓托着陆瑾如风般的远去,马蹄下水花四溅。

“夫君!”沈言溪也傻了,来不及细想就打马追了过去,其他人也吓了一跳,赶紧跟上。

可陆瑾呢?只留下一声声的惊呼,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陆瑾紧紧的抓着缰绳趴在马背上,感觉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了。晕晕乎乎中就感觉雨滴随风又吹打在脸上,更加睁不开眼睛了。

自己也不是心里没数,只是轻轻的拍打了一下,谁能想到这么狂暴?拽缰绳也不顶用,tmd,不会就这么交代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瑾听见奔腾之声。顾不上害怕赶紧挺身前看,就见前面的悬崖之下澜江波涛汹涌。

∑( ̄□ ̄*|||陆瑾吓的满身冷汗,你不会要跳下去吧?你搁这演我呢?这也不是乌江,你可别瞎鸡儿跳啊。

人在绝望处总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能力,陆瑾两手死命拽住了缰绳,乌骓吃痛之下长声嘶叫,马蹄高跃。

马背上的陆瑾再也无法支撑,直接就掉下马来。好巧不巧的直接栽倒在一个低洼的水坑里面。

躺在水坑里的陆瑾劫后余生,长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差点就回老家了。

不用揽镜自顾,陆瑾就知道眼下自己有多狼狈。

乌骓也停了下来,只是矗立在悬崖上面喘着粗气,看着奔腾的澜江似乎心有不甘。

陆瑾忍着疼痛爬起来站在地上,才算彻底放下心来,爱跳你就自己跳吧。一匹马你搞的这么矫情,谁惯的?

陆瑾找了个高点的地方坐下来,脱下鞋子和足袜才看到脚腕有些发红,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夫君!”陆瑾听到沈言溪的声音传来。

陆瑾抬头看去,就见沈言溪勒缰驻马,赭白的前腿高高扬起。好一位女骑士!同样的动作,自家夫人英姿飒爽,自己狼狈不堪。

还不等陆瑾感叹完,就见沈言溪慌忙跳下马向这边扑来。

“夫君,有没有伤着哪儿啊,快让我看看。”沈言溪着急忙慌的就看起来。

“哎呀,这……”沈言溪一看陆瑾的脚腕,心疼的眼眶泛红。

“夫人不必担心,就是刚才下马的时候扭了一下。我和乌骓这不是感怀人生呢么。”陆瑾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怎么可能承认刚才的狼狈之相呢。

沈言溪衣服微湿,不过人长的漂亮,在这雨后的阳光里反而有一份孤寂之美。

“啊?”沈言溪哪里能信,这满身的污渍哪里是正常的下马。但肯定也不能揭夫君的短。

“真的,我好好的呢。不信你晚上验验看。”陆瑾笑道。

沈言溪瞪了自家夫君一眼。不过看着夫君一脸的轻松,沈言溪才放下心来。刚才真真是吓死人了。

“你俩感怀到什么了?”神情放松下来的沈言溪笑问道。还感怀人生,差点把自己感怀没了?

“我俩感怀……哎?你俩……”陆瑾傻眼了,刚才乌骓还一副要跳江的样子,转眼就和赭白头对着头的吃草。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噗!”沈言溪看乐了,这两匹马她可太喜欢了。

陆瑾也有些无语,本来都盘算着要不要换一个。都这样了,还怎么换?

“夫人,帮我做一个小红穗子挂在马头上。”换是不能换了,可这马有病啊,哪有托着人就跳江的。乌漆嘛黑的,找个东西压一压是不是能好一点。

“小红穗?”沈言溪奇怪道,现在人都成这样了,你管什么马啊。

“嗯,这马太黑了,给它前面挂个红灯笼就不会迷了路。”

“噗!妾记下了。”沈言溪笑道。夫君这都什么理由啊,不过前面挂一个小红穗确实会很好看。

“姑爷,小姐!”远处,元方骑在马上高喊,一行人马也终于追到了这里。

“你有没有事啊?”聂无辞跳下马来,顾不上其他,忙蹲下身子就往陆瑾脚上瞅,眼眶里似乎都快要掉眼泪了。

陆瑾很是尴尬,沈言溪也很无奈。梁慕雪和聂无辞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只是脚腕稍微扭了一下,能有什么事情。元方,去给我找个棍子来。”

“姑爷稍等。”话未说完就和小白又上了马奔去。陆瑾看的那个气,你们都能潇潇洒洒是吧?

“姑爷小姐,我回去拿衣服。”书青说道,眼看姑爷这衣服鞋子全都湿透了,显然没法穿了。

“不用不用,哪里需要单独跑一趟。太阳已经出来了,稍微晒晒就能好。”陆瑾阻拦道。

陆瑾在沈言溪和聂无辞的帮助下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下来,里面倒是还好。一阵风吹过,陆瑾浑身打了个激灵。

几人争相要把外袍脱给陆瑾,陆瑾冷脸呵斥才作罢。不说自己穿女衣好不好看,关键也干不出那么尴尬的事情来。

“书青,把酒拿过来。”沈言溪喊道。

陆瑾拿过酒囊猛灌了几口,才算舒爽开来。

“你们也喝几口,别被冷风吹病了。”陆瑾就把酒囊递给了沈言溪。

一会儿的功夫,元方和小白就驾马而回,各自手里拿着几根竹棍。

陆瑾拿了几根试了试,选了一个粗一点的就拄着站了起来。

“哎呀,你小心点。”旁边几人都满眼的担心。

陆瑾心有所感,笑道:“多大点事,你们这么紧张,让我自己感觉像个大姑娘了。”

“还不是你不让人省心。”聂无辞气道。

我怎么就不让人省心了,那能怪我么?

秋风萧瑟的雨后,阳光洒落在澜江两岸,南岸青山,北岸平原。万物在萧瑟中似乎又慢慢的生出了活力。

陆瑾一身白色中衣,左手拄杖,小腿裤脚高高的挽起,脚下踩的是厚实的足袜。矗立在澜江北岸,自有一副潇洒之意。

“刚才夫人问我有何感怀,正好诸位都是我与夫人亲近之人。作词一首,送自己,也送诸位!”陆瑾看向周围几人笑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秋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