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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06年的冬天,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会下雪,女孩在寒风吹拂的湖面前紧了紧素色的围巾。

那天为什么要去那里,女孩已经不记得原因了,她只记得一声汽车的鸣笛过后,不远处的桥面上传来了女人的惊呼。

一只毛发被剃掉大半的猫被惊得从女人温暖的怀中一跃而起,而她此时正走在桥侧的人行道上。

“扑通”一声,那猫从离湖面十多米高的桥上坠入了水中。

按理来说猫是会游泳的,但那猫不知是因为疾病,还是下落的速度太快被水面拍晕了,竟然完全没有浮起来的趋势。

正当女孩犹豫要不要打消防电话的时候,一个少年竟从桥上一跃而下,如同一只俯冲的游隼般冲进了湖里。

这下不用她犹豫了,有几个大人立马拨打了消防电话。

从那种高度落入水中,自然不会好受,更何况他像那只猫一样,完全没有上浮的趋势。

女孩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快步靠近了桥边。

她并不擅长游泳,只是能在游泳池中浮起来的水平。

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傻呼呼地跳进冰冷的湖。

女孩站在堤岸上,拼命思考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她能做的大抵只有像奶奶那样祈祷了吧。

归根结底,人能做到的事,本来就有限度,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才会奇怪。

没两分钟,桥上就站了好多看热闹的大人,有人还在绕路朝桥下走来。

少女十指交织,怀着前所未有的真挚情感,向神祈愿。

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一只麻雀死在她面前,女孩也会难受好几天。

或许是神真的听到了她祈愿,又或许是那少年的水性非凡。

他从水中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快朝这边游过来!”

女孩下意识地喊,身上的外套已经被她脱了下来,当少年游到倾斜的堤岸边的时候,她连忙趴下腰去握紧外套的两只袖子,将衣服朝少年递去。

她使出吃奶的劲连拖带拽地将那少年拉上岸来,惊喜地发现他的手里提着那只落水的猫。

然而欣喜只维持了一瞬间,那猫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坏掉的玩偶。

女孩摸了摸它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发现它已然没有了呼吸。

那少年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站起身来,提起猫的后腿轻轻上下移动。

无论是溺水的人还是动物,都得先吐水,和清理呼吸道中的杂物,才能人工呼吸。

重复上下移动十多秒后,少年拉伸猫的头颈部,将猫的嘴合上,朝鼻孔吹气。

直到这时,女孩才稍微回过神来,认出跳水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路明非。

她对路明非的印象谈不上有多好,也不能说坏,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同班同学,好吧,是印象比较深刻的同班同学,毕竟他和班上的苏晓樯在一起的时候,实在是活泼过头了。

路明非当然不清楚女孩在想什么,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吹气和按压。

又是两分钟过去了,那猫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此时看热闹的人已经走了下来,但是显然没多少人对给猫做人工呼吸感兴趣,都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

‘算了吧,路明非……’

女孩很想这么劝,她也觉得没有希望了,比起再做无用功,他觉得路明非现在需要的是把身上擦干。

忽地,路明非停下了人工呼吸,正当女孩以为他也放弃了的时候。少年紫色的唇瓣微启,“不要死,”三个字从中飞出。

女孩愣了一下,他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悲伤,正当她想着要怎么安慰他的时候。

落水的猫竟咳嗽两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再看那少年的眼睛时,她只觉得见到了两轮初升的太阳。

‘那真的是人类能有的眼睛吗?!’

女孩呆在原地,一时间就连思考的能力都几乎被夺走了。

当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抱着湿露露的猫,看热闹的人也在渐渐散去。

她发现好像只有她看到了,那双如同太阳般的眼睛,比起恐惧,女孩更感到兴奋。

她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没有人会期盼世界是平平淡淡,没有任何幻想色彩的。

就算是她也幻想过,某一天醒来,自己的床头站着一只猫头鹰,它嘴里叼着的是奇幻绚丽世界的邀请函。

自那天之后,她便悄悄观察着那个,故作活泼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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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妮亚无聊极了,站在窗前,看着心爱的花园。花园中高大挺拔的白杨在微风中飒飒地抖动。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她离开花园的一年多来,就好像是昨天的事。这里更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自己心目中那个熟悉的花园。

她拿起一本没读完的小说,信步来到花园:穿过油漆小门,向车站的池塘走去。

…………

早上六点,女孩准时睁开了棕色的眸子。

一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静静地躺在书桌上。

回荡在女孩脑海中的,是冬妮亚与保尔初遇时的情节。

她早已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但却无法理解,保尔和冬妮娅经历了那么多事,怎么就分开了呢?

对于16岁的女孩儿来说,‘练成钢铁’这个目标太过于遥远,反倒是这两个人的故事,叫她无法忘怀。

或许她已经理解了,只是情感上无法接受,就是所谓的遗憾感。

“雯雯,你醒了吗?一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礼拜?”

奶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陈雯雯的父母都是很忙的白领,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家几次,所幸奶奶很宠她,从小到大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奶奶您去吧,我今天要和朋友们出去玩。”

初中的时候她都是陪奶奶一起去的,但上了高中,就有个贼没边界感的男生,天天和她科普十字教的“光辉”历史。

导致她对这个外国来的洋神,实在是产生不了多少尊敬感。

怎么说呢,有一种六翼大天使摇身一变牛头马面的美感。

‘东方神话体系强调秩序,各就其位各司其职。十字教就是统治了,唯一的神只支配着万事万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人们幻想出来的完美的“父”的形象,当然在水土不服的地方,会打上圣人这个补丁,可能人们也觉得全能的父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吧。’

陈雯雯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路明非的话。

她洗漱完毕,换了条方便行动的水蓝色牛仔裤,穿好运动鞋,在额发上别了个可爱的小猫发卡,便提起昨晚准备好的包出了门。

秋天已经比较冷了,针织外套和圆领t恤并不能完全阻隔晨间的寒意。

正当陈雯雯犹豫要不要去拿条围巾的时候,一阵叮咛叮咛的响声传来。

女孩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还未散尽的雾霭中,一个黑发少年轻快地蹬着踏板,几息间便在她的面前稳稳地停下了。

他的身高约摸170公分,比陈雯雯高小半个头,穿着黑色带兜帽的外套,和较为宽松的牛仔裤,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灰色的针织毛巾。

似乎是为了好蹬踏板,他踩着的是一双灰色滑板鞋,由于穿过雾气,橡胶大底的边缘挂着些许湿气。

他的脸庞明明是帅得不能再帅的类型,却被脸上那贱兮兮的表情破坏得一干二净,让人看下来只觉得他贱了。

“麻烦你来接我了,”女孩笑不露齿,“你的头发被吹起来了。”

“啊这,”

他按了几下头发,非但没能把那根翘起来的呆毛按下去,反而把头发搞得更乱了。

“还是我帮帮你吧,”

女孩笑笑,从包里取出一把小梳子,轻轻地给他把头发梳齐。

未了,她本打算再看几眼,看看有没有哪些地方没到位,但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侧坐到自行车的后座,温声细语地说,“我坐好了。”

“对了陈雯雯,你冷吗?”

“唉?”

还未等他回答,男孩便取下带着体温的围巾,放到她手里了。

说起来,这条围巾还是她送给男孩的生日礼物,以女孩现在的眼光来看,围巾的花色算不得多好看,还有一两处不起眼的瑕疵,如果是现在的她应该能织一条更好些的。

大家都会成长,不光是身体和心智,还有技术和知识。

究竟要什么时候,人才能称得上成熟完美呢?

陈雯雯不明白。

仗剑走天涯的侠客并不是完美的人,他们为心中的公义拔剑,为了想要保护的人拔剑,为挥出更强的一击拔剑……

现代社会早已没有了快意恩仇,女孩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公义从不应当由大侠来执行。

创造一个新世界的热血奋斗,也已然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了。

女孩小小的脑袋中,大都是过去的,别人的故事。

而未来的,属于自己的故事,却像是序幕也没开启。

回顾10多年的人生,她的人生大抵是幸福的,同其他万千个中产家庭的女孩一般。

在陈雯雯的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就是个平凡的人。

但是这个蹬着车的男孩和她不一样,或许这种感觉只是没由来的错觉,又或许是女孩近来看多了奇幻故事。

但是在她看来,路明非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如果说楚子航是离群而居的猛虎,那路明非就是混进羊群的狮子。

楚子航因自身的强大而孤独,路明非因想要逃开孤独而收敛爪牙。

可孤独这种东西,就像影子一样,无论逃到哪里,它都会跟在人的背后,直到永远……

陈雯雯觉得路明非的人生像是错轨的列车,它本该以第三宇宙速度,飞向谁也追不上的银河。

如今却行驶在慢吞吞的绿皮火车轨道上,一边冒着黑烟,一边发出烦人的噪音。

但她知道‘银河列车’不会永远行驶在行星上,终有一天,他会飞向自己永远无法触及的宇宙。

陈雯雯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当那一天来临,她希望那是个星月交辉的夜晚,遥望那大气和重力都微乎其微的惑星轨道上,散射向大气的奇异光辉,她会把这当作告别。

“路明非?”

路明非踩着踏板没回头,“怎么了陈雯雯,是不是我骑得太快了?”

“没事,你按照自己的节奏就好。”女孩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随时可能消失在风中。

“那可不行!”少年笑道:“要是把你给吹坏了,文学社的大家非得和我拼命。”

女孩没回话,她的疑问像山一样多,比如;那金色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这世界上有没有魔法、他是怎么看自己的……

但是她选择不问,有很多事情,不一定要知道真相,‘姑且让那绮丽的幻想,再多些存在的空间吧。’

自行车载着女孩进入了一片淡淡的雾霭中,路旁金色的行道树,远方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还有尚未熄灭的灯火,都好似蒙上了一层丝绸。只有近在咫尺的体温,和他的背脊真切无比。

但其实,那才是少女的世界中,最虚幻的事物,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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