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目光太过执拗倔强，赵策心中一痛，挪开视线说道，“华莱，去刑部请当值的人来查一查。”
华莱是赵策的随身侍卫，拿了赵策递过来的信物，双手抱拳道，“是。”
约莫一个时辰，刑部侍郎曹寅携着一名手下款款而至。
曹寅行了礼，问清楚情况后，开始了调查。
孔雀蓝刻麒麟纹香炉里，丝丝屡屡的烟气漂浮，众人安静等着调查结果。
就连聒噪的冯诗娇也安静下来没再闹腾。
赵策还是命人搬了椅子来，让他的女人们坐下。
唯独冷菱一人跪着。
赵策的理由是，在未央宫出的事，无论她有没有参与，都有不可推卸的罪责。
半个时辰后，曹寅抓到两人，朝赵策行了个礼徐徐道之，“陛下，下官抓到了两名与本案有嫌疑之人。”
冷菱看了眼，那两人一个是碧翠，是她自己宫里的；一人是冬蝶，是冯诗娇宫里的。
曹寅说道，“这个名为碧翠的，洒扫当时去了倚梅苑和内侍闲谈躲懒，那名内侍稍后便会有人带来，这个名为冬蝶的，下官在她的鞋底看到了青苔汁，也在御花园的荷花池旁找到这双鞋子的鞋印。”
说罢，有内侍举着冬蝶的一双鞋朝众人展示。
冯诗娇道，“这几日天朗气清，去荷花池旁驻足欣赏的人不计其数，曹侍郎怎能单凭这一双沾了青苔汁的鞋就断定真凶？”
曹寅听罢，恭敬说道，“贵妃娘娘说得不无道理，但池边都设有护栏，且宫规森严，臣相信没有人会罔顾宫规私自穿过护栏下到泥塘处，臣已经派人彻查了宫里所有的池塘，只有御花园的荷花池塘处的一快泥地有被踩过的痕迹。”
“而且臣也问了当值的宫人们，都说没有见过有人下池塘。”
“那就说明，下池塘的人是偷摸着下去的。”
曹寅话说到这里，事件就很明晰了，谁穿了这双沾上青苔的鞋，谁就是往宫道上抹青苔汁的凶手。
冷菱很快想到一个破绽，若是别的宫女穿了这双鞋，嫁祸给冬蝶呢？
冯诗娇虽然小气娇贵，但却不是个阴狠的。
这些人里，阴狠且毒辣的只有柳倩茹。
“娘娘，不是我，不是我啊......”冬蝶哆嗦着拉住冯诗娇的裙摆，哭着摇头否认。
冯诗娇却是嫌弃的甩开冬蝶的手，慌乱下跪道，“陛下，臣妾根本就没有指使冬蝶做这样的事，这不关臣妾的事。”
冷菱被这人的愚蠢逗笑了，唇角微微弯了弯。
这是她宫里的人，冬蝶若是真被确定为凶手，她能脱掉干系吗？
她这样说，也是真不怕冬蝶为了活命死死咬住她不放。
果不其然，冬蝶见自己宫里的主子对自己连个信任都没有，连护都不想护就急着甩开她，她的眸子顿时发红透出一丝阴狠来。
冬蝶朝赵策磕头，“陛下，此事奴婢冤枉，奴婢根本就没有做过，奴婢死不足惜，但临死前，奴婢有要事禀告......”冬蝶扬起手，指向冯诗娇，“贵妃娘娘她，经常咒骂皇后娘娘，还有宫里其他娘娘，那污言秽语实在是惨不忍睹，前几日贵妃娘娘她......还在预谋怎么让怀孕的娘娘们不知不觉地流掉孩子，金嬷嬷还从宫外搞到了一副无色无味的落胎药，就藏在贵妃娘娘的屋里......”
冯诗娇被这突然告发，吓得冷汗涔涔，转头一巴掌扇在冬蝶脸上，“贱人，敢污蔑本宫！这舌头怕是留不得了！”
“来人！把这人拖下去......”
冯诗娇几乎是吼着的。
事情突然转变，坐着的几位嫔妃一时吓得花容失色，几位孕妇则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复杂心情摸了摸自己已经凸起的肚子。
冷菱却是笑着提醒，“贵妃妹妹，在陛下面前这样乱用私刑，怕是不当吧。”
“本宫教训自个宫里的人，有什么不当！”冯诗娇跪了下去，对着赵策涕泪横流，“陛下，这个宫婢的话不可信，臣妾一向尊重皇后姐姐，爱护各位妹妹们，臣妾绝不敢做这样不敬的事。”
赵策扶了扶额，颇为不耐烦，“来人，去永乐宫，查！”他将视线落到曹寅身上，“曹爱卿，请继续......”
曹寅接着说道，“冬蝶姑娘这双鞋，谁都可以偷穿，光凭一双鞋确实不能确定冬蝶姑娘就是真凶，所以臣又审问了在宫道处当值的宫人和侍卫，有人说那段时间曾看到过冬蝶姑娘经过那里，而且神色慌张，臣可以断定，冬蝶姑娘有重大嫌疑。”
这时，有内侍匆忙来禀报，“陛下，娘娘，曹大人，与碧翠闲谈的内侍自杀身亡了。”
众人皆是一惊。
只要与碧翠闲谈的内侍能证明当时确实在闲谈，碧玉顶多就是犯个擅离职守的罪，罚入掖庭狱，至少能留下这条性命。
可这位内侍死了，碧翠就有了帮凶的嫌疑。
作为帮凶，死罪难逃。
冷菱虽然对此女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毕竟是她宫里的人。
这是有人想要她宫里的人死。
冷菱深吸一口气，往深处想了想，幕后之人这么做绝对是有深意。
如果她今天不护着碧翠，直接舍弃，难保不会寒了未央宫其他宫人的心，日后他们又怎么会死心塌地忠诚于她？
离心离德，莫过于此。
上一世，她做下许多狠毒的事，未央宫的宫人对她只有惧怕，没有尊重，更谈不上感情，除了身边的香草对她不离不弃。
她依然清楚地记得，她被赵策关入冷宫那一日，阖宫上下无一不欢欣雀跃，就像过年那般热闹。
冷菱低低笑出声。
赵策听到笑声，眉头微皱，“皇后可是有什么意见？”
“臣妾没有意见，权凭陛下做主，不过，臣妾相信清者自清。”
赵策眼神黯了黯，对曹寅道，“曹爱卿，那两个罪奴就交给你刑部好好审问。”
曹寅拱手，“臣领旨。”
人走后，屋子静下来。
奉旨去查永乐宫的秦尚仪此时回来，手里握了一个东西，拱手道，“陛下，这是下官在长乐宫里搜到的。”
此时太医们正抓了药回来。
赵策一记眼神示意，秦尚仪便将药递给了何院使。
何院使闻过后，禀报道，“陛下，这是红花丸，对孕妇来说，吃了会导致滑胎；但未怀孕的夫人吃了，是可以调血养颜的。”
冯诗娇大喜，立刻接话道，“陛下，这个是臣妾自己服用的，臣妾只是想为陛下您留下个好容颜，讨陛下欢喜。”
赵策没有因为她的撒娇而心软，依旧责问道，“此红花丸何处得来？可有登记造册？”
红花麝香之类能伤害龙胎的东西，一向都是宫里明令禁止的。
还登记造册？
她冷菱可没有这样大的胆子！
冷菱挺直脊背回道，“回禀陛下，臣妾根本就没有见过此类东西，宫里也并没有购入此物，所以并没有将此物登记造册一说。”
冯诗娇知道躲不过去了，磕了头求道，“陛下，臣妾知道宫里禁用这些东西，可这东西是臣妾向哥哥求来，自用于养颜的，断断没有伤害姐妹们的心思。”
“既知道是禁用，还明知故犯，这是将宫规不放在眼里。”赵策冰冷着脸宣布道，“皇后，贵妃，即日起禁足各自宫中！非诏不得出！”
“另外，后宫一切事宜，暂时就由柳淑妃代管。”
柳倩茹听了，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仍然保持着一番柔弱，出列跪伏道，“臣妾领旨。”
赵策没再说话，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未央宫。
其余的人也各自散去。
江德妃和李贤妃有些担忧地看了冷菱一眼，冷菱收到心意，看了眼她们凸起的肚子，对她们道，“你们自己一定要多保重，我不希望你们成为第二个季妃妹妹。”
李贤妃握着冷菱的手道，“娘娘，您也是，千万保重！我们姐妹俩等这两日风头过后，就向圣上求情。”
冷菱拒绝，“你们平安生下孩子才是头等大事，我不过是禁足而已，不打紧的。”
冷菱想到自今日起由柳倩茹代管阖宫事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遂提醒道，“你们定要小心柳淑妃。”
江德妃和李贤妃对视了一眼，表示不解，她们印象中的柳倩茹总是弱柳扶风一样，对她们甚至对下人都是温声细语，没有一点淑妃的架子，还经常乐善好施。
但看到冷菱不安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默契的选择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