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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钟声响起,第八场,墨家经义。

总分二十五分,分九题,前四题两分,中四题三分,压轴题五分。

待得监考官飞快写下压轴题,士子们竟出奇的安静,已经麻了,无力吐槽了。

先攻乎?非攻乎?

陈明煜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一力发动的北伐一触即发,这显然是先攻。

但判卷的却是墨家先生们,而非攻正是墨家核心思想之一。

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张力直接拉满,简直要拉断了。

陈明煜深吸一口气,一边解答前面相对容易的题目,一边细细思量此题何解。前面道家经义压轴题他失分不少,这门一定要拿到更多分数。

近黄昏,最后一科,术算!

与法家、墨家经义结构一样,总分二十五分,分九题,前四题两分,中四题三分,压轴题五分。

压轴题:

北海有蛟,力五十一;一日,天降大龙,力一百;龙欲吞蛟,天神云:非十倍力不可吞之。龙与蛟战,每战各损力二十;龙十年复二十力,蛟二十年复二十力。问,几多年大龙可吞蛟?

陈明煜微微一愣,好像就只是四则运算,用笨办法细细算了一遍,刚准备写答案,忽地感到不对,细细一思量,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只要四则运算熟练掌握,这题并不难,但却坑人!

天色擦黑。

陈明煜无精打采地走出考场,抬头回望夜色下巍峨耸立的龙门,忽觉有些狰狞,这一日,竟如同过了一遭鬼门关?

“呜呜呜!我不活了!”

“呜呜呜!无颜见江左父老...”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畜生啊,畜生!”

考场外,一片鬼哭狼嚎,许多士子如丧考妣,还有的恼羞成怒,直接破口大骂,附近守卫的右龙武卫士兵一头雾水,本想管管,但骂得人太多了,充耳不闻吧。

忽地,一名士子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幸好被附近士子七手八脚扶住,搀到一旁缓缓。

这一遭鬼门关走下来,四万多士子心境大不同。

考场旁边的商业街已经开张,但早就爆满,不用幻想,饿着肚子回城吃吧。

“陈兄,考得如何?”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陈明煜回头一看,竟是关中李灵甫,当即苦笑一声:“只是寻常。”

李灵甫压低声音玩笑地道:“这下明相名声怕是要臭大街了吧?”

陈明煜哑然失笑:“反正他也不像是在乎的人,说不定还要在报上继续骂人。”

二人坐在同一辆牛车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成排的牛车载得满满当当,衔尾接踵,走得极慢,被考试打散的士子虽不相熟,但也忍不住开始聊起来。

“率兽食人是孟圣说的吧?我记得好像在哪看过?”

“公明仪。”

问话的士子直接晕倒在牛车上。

“大龙吞蛟那道题是四十年还是五十年?”

“三十年打完就可以吞了好吧?”

“啊!让我死了吧!”

问话的士子一头冲下牛车,就奔入夜色之中。

随着考得外焦里嫩的士子们出笼,今秋科举的考题也迅速在洛都传扬开来。

不仅士子鬼哭狼嚎,便是满朝公卿都被惊掉一地下巴,暗骂姜云逸不当人子,却也心中颇为庆幸,幸好自己早就上岸了,不然也要被姜云逸这畜生摁地摩擦一遍。

今夜,洛都注定无法平静。

有的士子纵情狂欢,有的士子借酒浇愁,有的士子聚在一起骂娘,还有的独自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外面的喧嚣似乎吹不进仍旧肃穆的科举考场。

考场内的文德楼,严阵以待的阅卷工作白天就开始了。

禁军彻夜轮守,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主考官姜云逸。

阅卷官们各个神情凝重,有的还神色悲愤,姜云逸这考题,便是连他们都接受不能。但各家夫子三令五申,必须严格按照评分标准进行评判,不可因个人心念而毁千年文道大计。

四万七千份考卷,每个考官平均要阅一千张。墨家先生要兼阅墨家经义和术算,法家先生要兼阅周律,儒家和道家先生要兼阅易经。

姜云逸只给了阅卷官九天时间,每人每天要看一百多份试卷。

遇到拿不准的,还得去逐级上报。

左龙武卫大营,姜久烈看着手中的一份密报,久久无言。

这密报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就是今日科举术算压轴题,大龙吞蛟。

姜久烈一时竟猜不透那小子出这题到底是几个意思,关键是陛下竟然毫无原则地同意了?

最直白的意思,就是一次灭不了燕国。

这有唱衰北伐的意思,是典型的政治不正确。

但是,多打几次,又一定能灭。

似乎能坚定周人的信心,一旦灭不了燕时,只要不大败亏输,就能有所缓颊。

只不知,燕人看到这题会作何感想?

那燕王小儿看到肯定要气炸了,若是他手段够强,或许激发起燕国同仇敌忾,若是不够强,燕国或许会人心浮动?

只要这场仗先打出一些小优势,燕国内部肯定就先绷不住了,被燕王强压下去的主和派肯定要躁动起来。

姜久烈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从三月初那小子横空出世,一场科举被他玩出多少花样?不仅解决了陛下三十年梦寐以求的难题,逼着世家步步后退,却又没有撕破脸,这几日竟还能一包劲地跟他合伙做生意?再过几年,哀帝孜孜不倦忙活二十年的田政怕不是也能解决得七七八八?

那个要命的报纸,将直接越过层层关节,将皇帝的意志直接传达到坊间小民。

诸子百家、天下士子,被这场科举挑动得鸡飞狗跳,被反复刮地皮,考个试还要被强行磨掉身上的刺?

便是这考题如此蛮不讲理,却也不得不一边骂着一边钻研破题之策,真真是前途命运、喜怒哀乐全在股掌之间。

回到这场突然而起的北伐,明眼人都知道灭燕是近乎不可能的。那个新燕王虽然稍显激进,但绝不昏聩,甚至堪称有所作为。

姜久烈每日都看着堪舆图琢磨战术,钱粮方面陛下已经勒令司农寺少府刮地皮以供应,甚至不惜搬空了洛都太仓。

这些烂摊子,姜云逸竟全都接住了,一旦田政理顺,这场北伐激起的民怨当能消弭大半。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北伐公司,竟然真的凑出了七万万钱,只是陛下颜面稍有损伤罢了。

如此一来,北伐的钱粮算是够用了。剩下的,就只是战场上的事了。压力全落在他一人身上了。

“本家果真常有妖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