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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你个微信,钱我转给你。”

房东太太又上下扫了他一眼,好家伙,一身的名牌,尤其手上的劳力士怎么也得一百来万,眉毛动了动,“你说的十倍赔偿?还算数吧?”

“算。”

“两千八百八十八,给你抹个零,给我两千八就好。”

顾之恒痛快扫码。

房东太太美滋滋收起手机,笑呵呵:“同学以后做事可不能这么莽了,这钱花的不亏,我这就跑趟警局,撤案哈。”

“我踹门这事,你别和她说。”

房东太太愣了愣,随即干笑起来:“同学对不住啊,半小时前,我刚把这事和小陆说了。哈哈哈,我有事要忙,走了走了,你自己回头和她解释。”

顾之恒搓了搓脸,打开聊天框,还不等他把消息发出去。

陆悠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顾之恒,房东太太说我房门昨天被人踹开了,你到公寓的时候,帮我看看衣柜第二格的帆布包在不在。那里面的东西对我很重要。”

女孩说这话时,尾音带着颤。

顾之恒幽深的眸子闪了闪。

“你在听吗?顾之恒?”

顾之恒轻咳一声:“嗯,在。”

“你到公寓了吗?”

“嗯。”

“你先帮我找找看,如果不见了,我就打车……”

“别急。”顾之恒喉结滚了滚,“东西应该没有丢。那个……”

他又轻咳了一声,艰难说出那句:“门是我踹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电话那头陷入死寂。

顾之恒捏着手机的手用力几分,小姑娘不吱声不会是生气了?

又过了两分钟。

就在顾之恒快按耐不住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娇软声音:“回头我给你一把备用钥匙。”

陆悠然想了想,又添加了一句:“刚刚在给房东太太发消息,你踹门之后她报了警。”

“抱歉,昨天太冲动了。”顾之恒咬了咬后槽牙,耳尖泛着粉,鬼知道刚刚沉默的那几分钟,他有多忐忑不安。

怕她生气,更怕她不理自己。

得知门是顾之恒踹的后,陆悠然就没那么担心,唇角勾了勾,好笑地问道:“是因为昨晚联系不上我,你才会踹了我的房门?”

“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接,担心你出事来公寓找你。”

“抱歉啊顾之恒。”陆悠然站在小阳台,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嘴角露出毓秀甜蜜的笑:“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第一个找你。”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不做让你生气难过的事。”

顾之恒:“好。”

得益于房东太太雷霆手段,并没有造成任何财务损失。

挂断电话,陆悠然一身轻松,和张妈打了声招呼,打算下楼去转转。

人民医院绿植覆盖率很高,触目所及绿油油一片。

天气渐渐转凉,大中午的,大树底下和花坛周围,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不少聊天的人。

陆悠然溜达了一圈,逛了好几家超市,才在一家文具店买到信封和邮票,途经一楼缴费大厅时,眼尖瞥见一个瘦弱的背影。

女孩身高一米六左右,头发毛躁枯黄,松垮垮的校服下,肩胛骨凸出,走路轻飘飘,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

陆悠然看了眼就收回视线,正打算离开,那边的争执声再度引起她注意。

“你干什么吃的?叫你回家拿一下东西,磨磨蹭蹭半天才回来?老子平日里是少你口吃还是少你口喝?”

“瞪什么瞪?再瞪眼珠子给你抠掉,没人要的拖油瓶,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

“路上堵车了。”女孩垂着头小声辩解。

“这不是你来晚的理由。”男人把她胳膊拎起来,“都说祸害遗千年,怎么病的不是你?这次小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

男人拉着女孩,骂骂咧咧地走了。

陆悠然沉吟两秒,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闻清雅进病房没一会,就被赵德国赶了出来。

她游魂一般站在走廊,隔着玻璃窗,看着病房内和谐的一家三口。

赵德国这个人很矛盾,他爱刘姿君,在外面给足她面子,很多时候可以说有求必应,唯独在面对她前夫留下的女儿时,变得暴躁易怒,甚至是不可理喻。

外面艳阳高照,闻清雅却觉得冷。

明明爸爸去世才四年,但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曾经的那些温暖,是她深陷泥沼的臆想。

闻清雅浑浑噩噩下楼,一个没注意,与疾步上楼的人撞了个正着。

两人身影都晃了下。

闻清雅身子单薄,一个踉跄,跌坐在台阶上。

“对不起,我刚走太急,不小心撞到你了,没事吧?”看自己撞了人,陆悠然一边道歉,一边伸手扶人。

在陆悠然手要碰到她的时候,闻清雅肩膀瑟缩了一下,怯生生抬起头。

映入陆悠然眼帘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睫翘长,眼珠湛黑,怯怯望着人时,眼底迷蒙,透着薄薄的雾气。

在与她眼睛对视上的一瞬间,陆悠然脑海闪过无数赞美的词,最终只剩下人间芭比四个字。

那是一双让人毫无招架力的漂亮眼睛,只一眼,就让你想把世间所有美好捧到她面前。

偏偏这双明珠点缀的璀璨眼眸下,是枯黄的头发,瘦削蜡黄的脸,没有血色蜕皮的唇瓣,她身上有股强烈的违和感。

就像骄矜美丽的玫瑰,被撕扯毁坏,扔进肮脏的泥。

“我……你……对不起。”闻清雅嗓音轻颤,雾气氤氲的眼眸,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喏喏伸出手,“上下楼梯,靠右单行。是我没遵守,不关你的事。”

陆悠然怔怔看着闻清雅,在她手伸过来时,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轻轻回握住她。

闻清雅腼腆一笑,羞赧地收回手,扶着栏杆站起来。

“没事我先走了。”她看了陆悠然一眼,礼貌挥了挥手,抬步朝着楼下走去。

在闻清雅身影快要消失到楼道口时,陆悠然猛地从那种巨大震惊中回神, 她扶着栏杆对着底下的人喊:“等等。”

闻清雅回头,疑惑看着她:“还有事?”

陆悠然快步走到她跟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闻清雅,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随着陆悠然话音落下,闻清雅脸上的表情一寸寸皲裂,她一连后退好几步,不安地朝左右看了两眼,什么话都不说,拔腿就跑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跑几步,就被人撞翻,一屁股跌坐地上。

“你眼瞎了吗?好好的跑什么跑?”被撞的人骂骂咧咧。

“对不起,我朋友不是故意的。”陆悠然上前道歉,把闻清雅挡身后。

那人看了看陆悠然,又瞅了瞅闻清雅,嘟嘟囔囔地走了。

“摔伤没有?”陆悠然蹲下身,手还没碰到她,闻清雅应激地跳了起来。

陆悠然蹙了蹙眉,想到什么似的,往后挪了挪,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我不靠近你,也不碰你,你别紧张,也别激动。”

闻清雅局促爬起来,一双眼审视地盯着陆悠然:“我不认识你。”

听到她肯同自己讲话,陆悠然心下一喜,“我叫陆悠然,春藤国中的学生,我找过你很多次,在舍管阿姨那里,我给你留了我的联系方式?你看见了吗?”

“不认识。没看见。”闻清雅紧张绷着脸。

“舍管阿姨没给你吗?”

闻清雅摇头。

陆悠然皱眉,为了让舍管阿姨递纸条,第二次去实验中学的时候,她还特地给阿姨带了礼物。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闻清雅沙哑着声音道:“我已经很久没回学校了。”

她说这话时,蜡黄的脸上露出黯然之色。

很快她又懊恼地皱眉。

干嘛和才认识的解释这么多?

陆悠然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闻清雅我们能谈谈吗?”

“我不认识你,没什么好谈。”闻清雅木着脸,再次变得生人勿近。

“这事对你很重要。”陆悠然眼神直直看着她,“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五分钟,就五分钟,好不好?”

望着对方真挚的眼神,闻清雅眸光闪了闪,怯怯避开她视线,隔了几秒,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咬了咬唇,含含糊糊说了个“嗯”字。

陆悠然脸上露出笑,抬脚跟在她身后。

医院进门两侧道上种满了银杏,这个季节,杏叶打着旋从空中飘落。

沿途的道路上铺满了厚厚一层杏叶,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声响。

“想说什么?”闻清雅站在凉亭台阶,回头望向陆悠然。

凉风拂过鼓起她宽大校服,让她原本瘦削的身材越发单薄。

来的路上陆悠然已经想好了,重生的事太过玄妙,即便说闻清雅也未必信。

“我做了个梦。”陆悠然说这话时,目光紧紧盯着闻清雅,见她脸色没什么变化,继续道:“在十一放假这期间,你会遭遇一件很不好的事,你受不了打击,从张氏总部跳下,由于伤势过重当场死亡,而被你砸中的女孩,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后,不治身亡。”

闻清雅眼睫剧烈颤抖,拳头握的死劲,恨恨道:“编故事也不编的好点。”

“不是编故事,是……”真实发生。

陆悠然把到舌尖的话咽下去,神色哀戚看着她:“梦里事情就发生在这几天,闻清雅我没有恶意,我想帮你……”

“同样的招数,以为我会信?”闻清雅挺直脊背,嘴角勾了勾,眼神锐利盯着陆悠然:“这次张雅倩给了你多少钱?”

“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拉我出深渊,等我全身心信任你,在把我狠狠踩进泥里?看我痛哭流涕,以此获得快感?”

张雅倩垂下眼睫,眸底光明灭变幻:“回去告诉张雅倩,我不怕,更不会服输。她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闻清雅……”陆悠然追上去,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你手臂上的石膏是新弄的吧?”

“嗯?”陆悠然瞳孔骤缩。

风扬起她枯黄的头发,闻清雅以手捂着眼睛,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我可以让你左右对称哦。”

左右对称?

威胁。

明晃晃的威胁。

陆悠然听懂,却没有畏缩。

看着朝着自己步步逼近的人,闻清雅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就在陆悠然快要抓住她手时,闻清雅动作利落翻过护栏,逃也似的跑到马路对面。

红灯亮起来。

“闻清雅。”

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陆悠然远远看着闻清雅,闻清雅回望着她,眼底一派冷漠疏离。

半晌她张了张嘴,隔得远,陆悠然听不清。

等绿灯再次亮起的时候,那道纤弱的身影消失在人潮。

陆悠然怔怔站了一会,转身回了医院。她没有回住院部,径直去了儿科门诊。

原以为会碰到闻清雅继父,谁知在儿科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赵德国身影。

想到闻清雅那张防备的脸,陆悠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算先回去找顾之恒,谁知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

按了接听。

“在哪儿?”少年人独特的清凌凌嗓音,隔着电话酥到耳朵里。

陆悠然不自然舔了舔唇:“在儿科门诊,你回医院了?”

“嗯。好好的怎么去儿科了?”

陆悠然沉吟了两秒,把见到闻清雅的过程都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几秒。

“所以你突然让我查闻清雅,是因为你梦到她出事?”

陆悠然眨巴眨巴眼,不是,他关注的重点,怎么和自己不一样?

顾之恒不等她说话,又继续道:“那上次你缠着不让我出去飙车,也是因为梦到我会出事?”

陆悠然卡壳了一下,就听顾之恒碎碎念念道:“卧槽。预见未来啊,老子捡到宝了。”

“我们以后有几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像你多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陆悠然耳尖红的滴血,气急败坏打断他:“顾之恒,你别太离谱。”

顾之恒咧嘴笑:“如果我将来有妻子,那个人一定是你。其实我还挺喜欢小孩,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结婚后肯定迫不及待生孩子。”

陆悠然手指蜷缩,脸色一寸寸变白。

没有。

前世她未嫁,他未娶,在她去世前,两人一直没交集。

见对面的人久久不吱声,顾之恒调笑的脸僵住,轻咳一声,声音放软了许多:“在听吗?”

“嗯。”

“生气了?”

“没。”

“脸都皱成一个表情包了还说没有。”前方响起一道揶揄的声音,陆悠然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抬头,看见电梯口站着的慵懒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