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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陆悠然被迫仰头,静静等着他的下文,谁知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不知是阳光太暖,还是风太温柔,原本和谐的氛围,突然变得暧昧勾缠。

就在她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的时候,顾之恒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盯着看了几秒,眸光沉沉浮浮,最终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没料到他会接,沉默了几秒语气柔和道:“阿恒,我来接你回家,你现在在哪?”

顾之恒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来锦城了?”

“嗯。”

顾之恒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不着痕迹看了陆悠然一眼。

“明天是你爷爷七十岁寿辰。”似是怕顾之恒会拒绝,电话那头的人着急补充了一句:“只是吃顿饭的工夫,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顾之恒皱眉,下颌线紧绷,若是放在以往他会毫不犹豫拒绝,可眼下小姑娘告诉他,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

“阿恒在听吗?”

顾之恒垂眸,又看了眼小脸粉扑扑的女孩,语气自然平淡:“嗯。”

电话那头静默一瞬,继续方才的话题:“那回去吗?”

顾之恒又不说话了。

两人挨得极近,电话那头声音若隐若现,陆悠然虽然没完全听清,但听对话内容也猜了大概。

她伸手拉了拉顾之恒袖子,在他垂眸望向自己时,在他手心写下:回。

顾之恒心口一紧,怔怔盯着自己掌心,半晌,虚虚抱了陆悠然一下。

她听到他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等我一小时。”

不等对面的人反应,顾之恒挂了电话。

“小仙女对不起,我要失约了。”

“没事的。”陆悠然笑了一下,抬起水润润的眸看他:“顾之恒没事的,事出有因,你不必道歉,更不要自责,恰恰相反是我要谢谢你,忙里抽空陪我,让我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女孩嘴角的笑清浅,宛若陈年甜酒,甜到他心窝,暖洋洋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

“小仙女。”他再次将她揽进怀里,动作很轻,在陆悠然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又重新放开她。

小船晃晃悠悠靠岸,踏着满地落枫,两人离开龙湾湖。

车子在车流中穿行,半小时后,停在公寓楼下。

陆悠然说了声再见,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手腕却顾之恒轻轻扣住。

她迟疑回头。

“陆悠然同学,接下去的日子,我会全力以赴。”他目光掠过她,望向公寓楼下亲的难舍难分的情侣,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陆悠然懵逼:“……”

“你不会想不认账吧?”

陆悠然脑子没转过弯,犹犹豫豫问了句:“不认什么账?”

迟迟得不到正面回答,顾之恒嘴角抽了抽,瞬间炸毛:“小仙女做人要言而有信,你答应过我,要是我考上A大你就和我交往。”

原来是这事。

陆悠然恍然大悟。

“陆悠然。”顾之恒急得抓耳挠腮,眼圈都急红了,“陆悠然你别装傻,你不会反悔了吧?你要气死我啊,你气死我得了,气死了我了,你好找一个顺眼……”

“闭嘴吧你。”陆悠然有些无语。

她还什么都没有说,他自个儿先闹上了,以前不露声色的劲呢?

她薅了把他脑袋,又气又好笑:“没有反悔。”

“顾之恒。”她拉住他的手,“你别胡思乱想,拿出你的全部实力,我想看看你的上限。”

顾之恒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又抬眼瞅了眼她,想到自己无理取闹的样子,妈的,好丢脸。

心跳好快。

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

他红着脸,用力回握住她,竭力想装得淡定,可高高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他眉眼带着笑,声音中透着傲娇:“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陆悠然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好。我拭目以待。”

她从车上下来,挥了挥手,与顾之恒告别。

“……”顾之恒没说话。

陆悠然走到楼梯拐角,回头,看他车还停在原地,半降的车窗,露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高鼻深目,温雅矜贵,举手投足间又透着股漫不经心。

非常复杂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相得益彰。

很迷人。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陆悠然脸红了红,正想要转身上楼,车门吧嗒一声打开,身高腿长的少年,三两下跑到她跟前。

他每靠近一步,她心跳就快上一拍,到最后,整个人都麻了。

因为她被顾之恒以极其羞耻的方式抱起来。

她被抱得喘不过气,伸手用力捶他,顾之恒低声闷笑,非常虔诚在她发顶落下一吻:“下周见。”

陆悠然超小声回了句:“下周见。”

转身噔噔噔往楼上跑,连着跑了两个楼层,才慢慢停下脚步,心脏咚咚咚,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只是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就看到蹲在她门口的不速之客。

听到记忆中熟悉的脚步声,楚景行缓缓抬起头,见来人是陆悠然,他眼睛亮了亮:“悠然姐。”

他围着她转了一圈,声音透着委屈:“悠然姐,你去哪儿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等了你一下午。”

陆悠然冷漠脸:“找我有事?”

楚景行脸上的笑僵了僵,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冷淡一般,笑嘻嘻打趣道:“悠然姐你这话说的,我是你亲弟弟,没事我就不能找你吗?”

陆悠然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心底有些难过。

楚景行在乎她,她是知道的。

可这份血脉上羁绊比起楚凝萱十五年的陪伴,终究是差了那么点。

前世,她死后灵魂并没有立即离开,从对楚家人最初隐秘的期待,渐渐不甘,到最后的心如死灰。

关于她的死因,楚景私下仔细调查过,可到底年轻,三两下就被糊弄了。

之后她被顾之恒强烈执念召唤走,看他以着雷霆的手段报复楚傅两家,最后,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动楚景行。

想的入神时,楚景行声音再次传来:“悠然姐我们篮球队得了冠军,十二月份代表国家队出战,明天我就要进行封闭式训练。”

楚景行说到这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抓了抓头发,神神秘秘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悠然姐这个月十五号是你生日,我在特训恐怕回不来,这是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

怕陆悠然会拒绝,他赶忙解释:“这是我用奖金买的,不是花爸妈的钱。”

陆悠然看了看楚景行,又看了看礼物盒,幽幽叹了口气:“阿行你没必要这样,我与楚家回不到过去了。”

楚景行眉眼耷拉下来。

“我知道。”他说。

“所以……”陆悠然张口说话,才起了一个开头,就被楚景行打断:“悠然姐,我知道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寒了你的心,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过去的伤害不能改变,未来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陆悠然看着楚景行,没说好或是不好,只是温声劝道:“既然代表国家出战,就安下心好好比赛。”

“悠然姐人都是会犯错误的嘛,我以前确实不懂事,你怨我也是应该,可我……”楚景行说着委屈上了,眼圈泛着红,声音也跟着哽咽了:“我做的不好,我改,你别不理我,行吗?”

陆悠然深深看了楚景行一眼,还是决定和他把话说清。

“阿行小孩打架了,一个道歉,另一个会说没关系。可是成人说完对不起,哪有那么多没关系。”

“正如你所说的伤害已经造成,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在楚景行的眼里她只是受了些委屈,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受的何止是委屈……是一条命。

楚家是一个深渊,她不想再沾染。

楚景行也许是无辜的,可他的身份注定是横亘在俩人间的鸿沟。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手术台上,血液一点点流尽的痛苦。

“阿行我没回来这些年,你不是一直过得很好,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存在。”

“不一样。”楚景行激动地打断她,眼底迷茫又难过,“你是我血脉相连的姐姐,不知道的时候,我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可知道你的存在,我怎么能够当做不存在?”

“血脉相连又如何?生我的那人恨不得我死呢?”

陆悠然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和,无喜无忧,可楚景行偏偏有种被人敲闷棍的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悠然姐回楚家后,母亲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

她好像真的不爱悠然姐。

可这世上真的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吗?

她明明那么爱自己和凝萱姐?

母亲既然爱凝萱姐,为什么不爱悠然姐?

明明母亲对凝萱姐包容和爱,是以她是楚家血脉为前提。

楚景行脑子乱糟糟,浆糊似的,理智上觉得悠然姐说的是对的,情感上又觉得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悠然姐,妈妈只是钻牛角尖,她内心其实是关心你,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时犯糊涂,才会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你别放心上,也别和她计较,等过一阵,她反应过来,就会知道自己错了。”

“还有爸爸他也是很爱你的,凝萱姐这次落水的事情,爸爸已经调查过了,是你下水救的她。”

“咱们都是一家人,打着骨头连着筋,闹了误会说来就好,你别真和他们置气,也别不要我们。”

怕陆悠然会不听自己解释,楚景行一口气说了许多,等回过神时,发现原本木着脸的人,此刻变得更加的冷漠。

陆悠然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感同身受,所以听着楚景行的絮絮叨叨,她表现得极其平静。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陆悠然看着楚景行,神色平和,有着超越年龄的从容豁达,“楚家是你的庇护所,于你而言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它带给我的是伤痛梦魇,我自然是退避三舍。”

“阿行回你该回的地方,往后年年岁岁,我们不必相见了。”

“悠然姐?”楚景行身体剧烈颤抖,手里的礼物盒几乎握不住,他怔怔盯着陆悠然,似是想从她眼里看出多余神色,没有,她就那么云淡风轻看着自己。

楚景行眼睛红的厉害,嘴唇哆嗦着:“没有转圜余地?”

“没有。”

楚景行脑袋一片空白,拳头握了又紧,紧了又松,深深看了陆悠然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楚景行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一路心烦意乱,脑袋嗡嗡作响像是随时要炸开一般。

“少爷您回啦。”郝林笑着迎上去,“厨房里炖了营养汤,少爷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

他拖着疲惫步伐上楼,行至楼梯口,就见绑着石膏的楚凝萱。

“没精打采的生病了?”楚凝萱说着,自然而然伸手探他额头,在手要碰到的瞬间,楚景行不动声色往后躲了躲。

楚凝萱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难堪,定了定神,生硬转移话题:“爸爸刚刚打电话回来,说是晚上要办个庆功宴,庆祝阿景球对旗开得胜,获得这次青少年组的全国冠军 。”

若是以往楚景行获得这样的成就,肯定是笑得眉不见眼,可今儿个就是提不起精神。

他淡淡说了句知道了,错开楚凝萱上楼。

“阿景。”楚凝萱叫住他,三两步走到他跟前,“你是不是怪我,怪我……”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下来,晶莹剔透泪珠眼角滑落,滴滴答答落在楚景行脚尖。

“我们姐弟相处十几年,我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且不说悠然是爸妈亲女儿,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遇到困难我也会搭把手。”

“明明受伤遭罪的是我,最后因为大堂哥一句话,你们就都怪我,认为是我冤枉悠然。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家,我是疯了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楚凝萱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大颗大颗眼泪往下坠。

楚景行从小到大最见不得楚凝萱哭,瞧着梨花带雨的人,紧皱的眉松开,幽幽叹了口气,语气缓和许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没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楚景行垂眸思忖着说辞,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们从小金尊玉贵长大,悠然姐受了很多苦,我们应该让着她一些。”

楚凝萱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抬头,呆愣愣望着楚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