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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明明是秋意盎然满山红叶的灿然景象,金黄日光映在人们身上,和暖又体贴。

外面是白昼,内里却是灿然星空。一颗颗星辰光芒闪烁,让人不能细数目不暇接。这壮美又绮丽的景象,几乎能让人忘却时间。

白温然刚一踏进这间宫室,便觉出一股沛莫能御的森然巨力猛然炸裂开来,几乎要将他立刻推到门外。

他脚步只略微顿了一顿,轻而易举就卸去了那股巨力,一步步走到了静默端坐的那个人面前。

“洪道友,你今日特意传音与我,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白温然揽衣坐下,漫不经心地优雅与不挂怀。

原本双目紧闭的俊秀修士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只淡淡道:“纪钧复活了。”

他的目光明明落在白温然身上,却好似透过白温然看到了极远极远的未来与过往。

短短五个字,却让白温然一贯波澜不惊的面色稍稍起了变化。那诧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白温然依然平静地说:“我以为,他早该死透了。”

“原本合该如此,但却有那星云宗的李慕青替他遮掩天机。且有养魂灯护住了那人一魂一魄,这才有他今日的复活。我本以为灭了云唐纪家上下所有人,只放出一个不成器的纪钊,那养魂灯的技艺就会因此失传。”

“人算不如天算,洪道友执着了。”白温然说,“那人既是顾夕歌的师父,也合该有些本领,寻常人可当不得那等天命之子的师父。”

洪明文依旧有些颓丧,他微皱着眉道:“我以为,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纪钧一魂一魄尚存于世,即便有复活之机亦希望渺茫。练虚真君大多极其怕死,谁肯为其余人心甘情愿地牺牲性命?即便那人是他的亲友道侣父母亦不可能,天道就是如此残忍如此自私。”

“在我料想中,顾夕歌自易弦处得知那方法之后,不过踌躇片刻,就会毅然决然用自己一条性命换得纪钧复活。到了这时,我们筹谋的所有事情自呢能顺利展开再无意外。九峦界再无两颗主星当空争辉,陆重光才是那天命之子。”

“然而世间偏偏多了这么一个蠢到极点的的李慕青。这数千年来,她一贯低调行事从不出风头。”白温然平静道,“外人都以为她只是个不务正业的星云派璇玑长老,阵法天赋更是糟糕极了,谁想她当真能用出那逆转天命的术法。”

“只怪我太小看天下俊杰,区区一个练虚真君也能搅得星轨变更。”

不过瞬间,洪明文已然不再沮丧。他微微扬眉道:“此次我找白道友前来,自是为了商量未来之事。纪钧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他突破大乘也需三五百年,那时天地大劫早已尘埃落定,任谁都阻拦不了半分。”

“上次天地大劫来临之时,原家曾用商剑影的性命相要挟,要徐炽麟给白原洪三家略微留一些余地。但谁能料到徐炽麟居然那般果决,于是这八千年来,我们三家便一日日落败下去,直至今日这般境地。”

洪明文虽然听出了白温然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却权当不知。他弹了弹手中那枚玉简,一字一句道:“纵然你我三家颓废已久,却也以退为进成功让九大宗派成功抗下这天地大劫的重担。现在他们不愿也罢挣扎也罢,此事却与你我两家并无关联。”

“哦,想来洪道友已然找好了后路。”白温然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我已与拂云界取得联络,他们答应在天地大劫后合并整个九峦界,依旧由我等两家掌握权柄。一个六等世界也能与一等世界搭上线,可谓天命眷顾。你我两家沉寂了这么久,很快就能重新兴旺起来。”

“宁做凤尾不*头,洪道友此等打算自然妥当。那依旧活着的顾夕歌,又要怎么办?”

“为了对抗天地大劫,十几个大千世界的练虚修士都会被放进虚空界中争夺天机,顾夕歌自然也要去。到了那时,他想不死都不行。”

即便在吐出此等恶毒话语时,洪明文的表情依旧是平静无波的。白温然抚掌微笑道:“也许不用那么久,再过三月九峦九派就要商议这虚空界的事情,那些贪生怕死的门派自会替我等开辟前路。”

“知我者白道友也。”洪明文也微笑了,他们二人目光间流动的是不言而喻的默契。

纪钧自无尽的黑暗中睁开双眼。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早该死了,神魂被天雷击碎的感觉着实痛苦又可怖,一切都清晰地恍如昨日一般。

那玄衣剑修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并不柔软的床上,窗外就是灼灼盛开的桃花,粉白花瓣随风摇曳。这应当是星云宗北季峰李慕青的居所,也只有那女修才会如此吝啬。

他屈了屈手指,一缕锋锐剑光便自虚空中骤然成形。自己死时是练虚九层修为,现今却是练虚大圆满。想来是他终于勘破心中魔念的缘由,三灾五劫已过,下一步便能突破大乘。

纪钧本该高兴自己修为提升,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心中微郁。只那些微情绪,就搅得纪钧心绪不宁微微皱眉。

就好像那封锁压制了纪钧所有情感的冰层崩裂成屑,随着湍急河水一并流下不复存在。这感觉着实太过奇特,纪钧好似体悟了什么,又明晰了什么。

以往纪钧也曾感到诸多情绪郁结于心搅得他不快,但那只如对镜观花水中望月般虚幻又不真。就连当日纪钧得知太玄真人仙逝的消息,他也并未如自己料想般悲痛欲绝不能自持。

他只在玄机峰的瀑布下坐了半个时辰,第二日依旧如往日般照常修炼不误。

喜悦忧郁愤怒悲伤,那些纪钧许久未曾体验到的情绪逐步融进他的神魂之中,随着血液流淌一寸寸流入心间,他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原来无情道并非真无情,若是彻底舍弃了身而为人的诸多情感与心绪,哪又与神智未开只凭本能行事的妖兽有什么区别?

随后纪钧记起的,却是顾夕歌三字。

纪钧正是为这孩子心魔骤生不能自拔,也为这孩子毅然决然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当日之事历历在目,不知他是否会为了自己这个颇为狠心的师尊流泪?

百般复杂滋味搅得纪钧心绪不宁,他随后却听见一道清脆童音猛然喊道:“师尊,师尊,那人终于醒了!”

一个身着粉衣的小女孩急急忙忙奔出门去,不一会就领着一位眉目俊秀的青年修士回来了。

他从那青年修士面上瞧出了大概,只淡淡道:“许久未见了,宁师侄。”

宁桃红扬了扬眉,直截了当说:“既然纪真君醒了,倒不如先回冲霄剑宗看看。你不在的这六百多年,整个九峦界可谓翻天覆地。”

这是再明确不过的逐客令,纪钧却动也不动。他平静道:“李道友她可还好?”

乍一听闻那三字,立时让宁桃红心绪翻滚不能平息。但他却依旧恶声恶气道:“我师尊外出躲债,只将你扔在这里,简直不够意思。”

“多谢宁师侄照料,我必将有所回报。”纪钧微微行了个礼,干脆利落转身出了门。

横竖不过是几十年罢了,自己自然能等得起。花开花落又一年,时光着实快得很。

宁桃红望着窗外两株桃树,却听到他怀中的彤彤细声细气道:“师尊,那人真好看啊,若我能嫁给他就好了。”

区区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都知道要嫁美人,这世道真是没救了。宁桃红索性蹲下身,认认真真道:“那人彤彤可惹不起,他早有了道侣。就是前几日那个漂亮却冷冰冰的叔叔,你若再惦念他,那小叔叔就会放出黑漆漆的大狗咬你。”

彤彤一听这话,立刻白了一张小脸。她生平最怕的就是狗,由此一来,再不敢想什么嫁给好看叔叔的念头了。

然而彤彤随后却眼珠一转,轻声细语问:“师尊,若他们二人两情相悦,那位小叔叔又为何不肯留下来见那人一面?他费了那般大的力气,却特意叮嘱你我不要提起他,岂不十分奇怪?”

哎,这小丫头倒是十分机敏,才五岁却比那一对活了上千年的师徒更明白事理。

宁桃红却悠悠道:“大概因为那两个人都十分蠢笨,明明心中在意却不肯直言吧。彤彤以后可不要和师尊这般闹别扭,否则我就让小叔叔放出大狗来咬你。”

彤彤却径自背过脸去,简直不想理会宁桃红半点。天下哪有这样坏的师尊,竟又拿狗来吓唬她,她以后才不要听师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