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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举止言行可以由后天培养,即便一个乞丐浸淫在富贵之中几十载,亦能熏陶出一身截然不同的富贵气派。

但人的眉眼风度却浑然天成极难更改,天生尊贵就是天生尊贵,自然要比一步一搏杀之人格外多出几分潇洒利落来。正如那乞丐即便过了几十年富贵生活,眉眼之间依旧会流露出不自觉的惊惶与不安。

如卢若澄这般淡然自若优雅万分,即便对着敌人亦能保持良好风度,定然由于其平时养尊处优居高临下。那是笃定的自信与骄傲,仿佛他不管身居何地都是天之骄子合该有众人臣服膜拜。

这就是上辈子顾夕歌心心念念亦羡慕不来的风度,也是天命所青睐之人全都有的笃定与自信。

但那君王般神祇般的威严,一遇上眼前的玄衣剑修就全然无用。纪钧只端然安静地立在原地,就有如一把入鞘之剑光芒收敛毫不起眼,亦似一粒与光同尘的尘埃,几欲融于天地之中。

“要战便战,不必有那般多的礼节。”纪钧淡淡道,“你自天运府中就盯上我们二人,几欲将我二人杀之而后快,更不必废话。”

这话着实说得不客气,立时便同样明黄衣袍的人厉声喝道:“尔等下界修士也敢如此对序子说话!还不……”

他话还未说完,便发现自己周身已被层层灰雾环绕笼罩。那灰雾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身边,端然优雅不带一丝烟火气,却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放肆,真给你主子丢人。”白衣魔修毫不在意地抚了抚掌,于是那灰雾便一层层越收越紧,几欲将那修士血肉骨骼与神魂一并吞噬殆尽方才甘心。

“自从到了这虚空界,你这类话我已经听得腻了。也许所谓上三界规矩与我们截然不同,可强者为尊的道理不管到了何时何地都是一模一样的。你既然打不过我,就不该出言挑衅。”顾夕歌扬眉的模样颇有几分妖异与邪肆,他又轻轻合拢了手掌,那修士就毫无声息地瘫软在地。

钟期一个眼神落下,自有其余人搀走了拂云界的修士。他清隽眉目中却有三分悲悯,只微微摇头道:“横竖不过口舌之便,阁下又何必咄咄逼人?”

“比我更咄咄逼人的是你那位名叫薛凝的师妹,一言不合就要度化于我,还说要与我结成道侣。”顾夕歌似笑非笑道,“原来浮屠界诸位就是那般度化人的,失却心性与自由之人还不如一个最普通的凡夫俗子。”

即便听闻此言,钟期悲悯而神圣的神情依旧未曾变更分毫。他只轻声道:“果然是你杀了她,看来陆道友的师弟亦是死在你手上。”

“不错,正是如此。”

陆铭也未动怒,他更轻描淡写道:“既是如此,两位也别想转世重修了。一命还一命,两位的神魂我就收下了。”

紫衣修士此言一出,他身边立时便有因果之线环绕包拢而来。那无声无形的丝线一圈圈将他们几人缠得紧紧的,周遭的微风已然变成烈烈巨风,刮得草木弯折树叶纷飞。

顾夕歌掌中亦有数千道血色剑光凝而不发,只等对方骤然出手之后找出破绽一举摧垮其攻势。这等后发制人的谋略一向是顾夕歌擅长的,陆铭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稍微麻烦一些的敌人罢了。

“陆铭,不要中计。”卢若澄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却立时激得陆铭清醒过来。

难怪这寡言少语极为高傲的中等世界魔修,竟极罕见地说了这么多话。他就想激起陆铭的怒火,好有个借口直接开战。即便钟期与自己能挡住那人,其余的上三界修士却未必敌得过那煞神。

这等阴谋算计,真是卑劣无比。陆铭直接压下了心中怒火,索性并不再看顾夕歌第二眼。

明黄衣衫的修士又威严地环顾一周,字字掷地有声:“我们上三界修士一向自有规矩与道义,说好了一对一就是一对一。一拥而上围攻他人着实太难看,今日我要他们死得心服口服。”

“所谓心服口服,就是借用昆吾印打压我师尊?”顾夕歌嗤笑道,“当真不要脸,总是平白无故找其余借口。”

孩童模样的昆吾器灵只轻蔑扫了顾夕歌一眼,直截了当道:“纵然以大欺小又如何?我已与他签订契约,自然能算他的仙器。以法宝对敌,又有何不可?”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谁叫这规矩是由你们定的。就好比你们合伙将其余世界修士骗入天运府中,以仙器为诱饵让其死不瞑目,这等卑劣行径就不配讲道义二字。”

“弱肉强食,此亦是天道。只可惜那等迂腐规矩我未有能力直接废除,的确愧对死去的诸多修士。”卢若澄居然赞同地点了点头,“罢了,昆吾等下就不要出手,我先与这位冲霄剑宗的道友较量一番。”

昆吾器灵望着顾夕歌的目光越发不快,他却轻而易举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对卢若澄有颇多自信。

纵然顾夕歌三眼两语就使得卢若澄节节退让,他的心绪却并未因此放松一分一毫。有这般自信的不是蠢人就是英才,卢若澄显然是后一种人。

自那明黄衣衫的修士身上,顾夕歌已然感觉到从未有过压力与气势,更胜以往所有对手。他虽在九峦界中处处为尊极少受阻,却十分清醒地知道那是由于冲霄剑宗与大衍派实力非凡。整个九峦界中亦有不少深居简出的大能前辈,未至大乘期前,顾夕歌也不敢说自己能横行无阻全然无碍。

等到了虚空界后,情况便更麻烦些。上三界修士自然有其高傲的本钱与道理,若非商剑影自创的《神衍分魂诀》不受天道限制,顾夕歌便极有可能早在廖炳手上就吃了亏。

他自昆吾器灵手中逃出之后,更是心神巨震不敢有丝毫松懈。那是不折不扣的仙器,亦有超脱炼虚境界的可怕威力。但凭借顾夕歌大乘期神识尚能估计出昆吾器灵威力如何,心中也早有应对之法。

可卢若澄的修为更比昆吾器灵更可怕,顾夕歌发现自己竟看不透他。那明黄衣衫的修士身上好似笼罩了层层迷雾,令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第一等世界的天之骄子,当真不同凡响。

顾夕歌面色忽然白了一白,他已然开始责怪自己太多愚钝。今生师尊既能自昆吾器灵手中逃出,即便前世无自己相助亦可以。想来也只有这位拂云界的卢若澄,才是师尊真真正正的死劫。

这等修为如此涵养,已然让人如临大敌并不敢贸然出手。所谓一等世界的序子,又哪会花费这等时间特意来杀一个六等世界修士?这背后定然有其余人捣鬼,前世冲霄剑宗势力覆灭,也定然不是巧合……

虽然顾夕歌竭力平复心绪,但在场那三人都是万里挑一的英才俊杰,轻而易举就瞧出了他内心的惊慌与不安。

“时至今日才想明白么?”陆铭怜悯地摇了摇头,“不管有没有前几日那桩事情,你们俩都要死在这里。谁叫九峦界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两位神魂俱灭方才甘心。”

“我本不该吐露这个秘密,但既然肯定二位逃不出去,让你们死的明白一些又有何妨?”

紫衣修士微笑的模样笃定而自信,只如猫戏老鼠一般。他此时捏着这两人的尾巴尖,只在其掌中晃来晃去却并不直接一口吞下。无形之中又有另一道因果之线骤然绷紧,将他们二人与遥而又远的某个大千世界一些人链接得紧密无比。

陆铭此言并不是废话,谁叫他修炼的是因果之法,一个人死前的因果越紧密关系越复杂,他杀掉那人之后便能更深刻地体悟因果之道。不甘纠结愤恨,各类负面情绪自会使一个人的因果之线越发沉重饱满,这可比杀掉一个了无牵挂看破一切之人合适多了。

“两位之间情谊甚笃,若是一人死去另外一人亦不会苟活。还请卢道友将这魔修留给我,待你杀掉那剑修之后我再动手,由此方算万全之策。”

“自当如此。”卢若澄答应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他只一扬眉,昆吾器灵就知晓其心意。那千万层重负与压迫又来了,它压得顾夕歌面色苍白骨骼作响,只比一个凡人还不如。即便顾夕歌灵气被封毫无修为,但他还能说话亦能动作,这已然比天运府中的全面压制更为可怕。

纪钧瞧见此景,周身冷凝剑气更森寒了三分。

“这位冲霄剑宗的道友,不如你我赌斗一番如何?”卢若澄指了指远处的顾夕歌,眼眸中有冷光骤然亮起,“只要你赢了我,我便放你们二人离开。道心为誓,绝不反悔。”

玄衣剑修轻轻合了合眼,直截了当道:“好。”

那一黄一黑两个身影沉默对峙,陆铭却不怀好意地赞叹:“卢道友修为精湛已非吾等可以比拟,他停留在连续十层大圆满的境界已然有三千余年。只为了到这虚空界中走过一遭,才肯突破大乘。”

果不其然,那白衣魔修晶亮眼眸中立时有了三分错愕。他只知练虚至大乘需要水到渠成绝不能止,又哪会有人干下这般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