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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没有理会铁老,只是一直看着我和宴池这里。许是被盯得有些尴尬,宴池疑惑地看向我。

“你们认识?”

我点点头,“泛泛之交罢了。”我自己也难以想象,我会如此平淡地回答。许是不愿多生是非吧,我这样想。

宴池只是应了声,便无声息。我微微抬头,看到他凝神的侧脸,他看向赤心的眼神若有所思……顺着他的眼光,就那样撞上了那炽热的目光,如黑夜中跳动的火种。

我的身体有些僵硬,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这是一种什么状况?他又怎么会闯入“迷蝶”莫非……不会的,他一定是来寻他的左护法的。肯定是的!

“主子!”一声惊呼,人影一闪,赤心身边已是多出了一人。他看了看身边的绝刃,眼神中有些释然。

“您受伤了!这……”

赤心摇了摇头,阻止绝刃说下去。目光仍是紧紧锁定我这里。

“他是你们的朋友?”铁老朗声道。

出乎意料的,开口的竟是小刘。她看着那一脸傲然的“主仆”俩,暗自叹息,之后甜甜一笑道,“前辈,他的确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出来的太久了,他不放心,才会误闯进来。请您原谅。”

“怪道今天闯阵的人一个接一个,原来是寻你们的。”铁老释然道。

绝刃朝着小刘微微点头,眼中颇有感激之意。直看得某人低下了头。

“不过,你们这位朋友旧伤未愈,竟又和老夫硬拼内力,现在伤上加伤,可小觑不得。”铁老难得的有些严肃。

“还请前辈容我家主人在此疗伤!”绝刃单膝跪地,抱拳恳求道。之前他在客厅时,也没有对这里的主人有多恭敬,此时,为了赤心,竟如此低声下气。想到这层,心里对他有了新的评价。

“绝刃,你无需——”赤心刚刚开口,便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微弯,眉头紧锁。惊得绝刃连忙扶他盘膝坐下,输入真气。

见他这样,我心里不忍,终究还是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子,目光与他平视。

“赤心,你现在不宜妄动,最好就是留在这里养伤。别再让人担心了,好吗?”

“你……担心……我……”他的语声断断续续,眼神却骤然爆发出光彩,我突然发现,那有些期冀的眼神之中带着些孩子气,让人不忍拒绝……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啊!”我展颜微笑。顺手点了他的昏睡穴。

“你干什么!”绝刃的反应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虽然我觉得他的气质更像豹。但是看他紧张赤心的样子。我真的只能联想到猫和母鸡……

“我只是让他安静的睡一觉罢了,放心,我不会害他的。”

“……”绝刃只盯了我片刻,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尊主身上了。

我知道,宴池一直就在我的身后,因为我能感受到他的凝视。只是此时,我觉察到还有一个人,也在注视着这里。

回过头,不禁怔了怔。

一袭白衣,恍若拢了月光。一双眼睛,究竟含着多少往事与沧桑。那双眼越过我,紧紧地盯着兀自昏迷的赤心!

似是感觉到了我的注视,那双迷茫的眼中情感渐渐隐去,剩下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明。

“这位小友伤的不轻,不如暂到寒舍静养。”白衣人开口道。

“可不是!贤弟你医术好,就帮他诊治诊治吧。”铁重山也开了尊口,这事儿就定下来了。我连忙道谢。之后,大家便把赤心抬到了客房。

客房干净朴素。躺在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却丝毫无损那分天人之姿。旁边的白衣人正在为他号脉。而我和绝刃则立在一旁当“门卫”

“他之前曾中过毒?”白衣人问道,语气却是充满了笃定。

“是,那是一种蚕食内力的奇毒。晚辈实在是无法解除,所以至今还残留在他体内。”

“他的内伤虽然很重,却比不上这毒麻烦。这下毒之人……”他没有说下去,而是陷入了沉思。

“前辈,那这毒……您是否能解?”绝刃恭谨地问道。

白衣人走到几旁,拿起笔,刷刷点点写满了一张纸,交给绝刃。我瞄到了其中几位药材,都是奇花异草,世上难求。

“你将这药方给我那位老哥,他自会帮你。”

“多谢前辈!”绝刃脸含笑意,旋风似地飞奔而去。我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着实地高兴。

“姑娘,”

“嗯?”我回头,看着白衣人。

“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他的目光很温柔,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晚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他点了点头。

“姑娘所使用的轻功,可是“魅影身法”么?”

他的话语仍然温柔,眼神依旧澄净,可这话一出口,却让我无比震惊!他怎么会知道“魅影身法”?听道长说,这套身法,是赤魂前辈所创,虽精妙无比,却少有人知晓。而且,来到这里后,我也只是在刚才施展了一下……

他这是何等的眼力?这白衣人究竟是何身份呢?他是赤魂前辈的朋友还是敌人呢?

一时间,脑中思绪流转。我真的觉得这几个月费的心神比我以前加起来还多。以前,无论是在21世纪,还是夜羽,我都只是在学习,吸纳知识。身边的环境也让人很有安全感……可是从碧落宫开始,我变得小心翼翼,整日考虑脱身之计,防备敌人,乃至脱身后,又发现身边的人都有些事瞒着我,包括师兄……

我不只一次地劝解自己,谁没有秘密,凡事不要想太多,可是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如果凡事不思虑周详,不但累己,恐怕还会累人……

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白衣人却是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刚刚施展的轻功,令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顿了顿,看向躺在床上的赤心,似是回想起了往事,眼中神色迷离。但当他转过头,那眼中已不见波澜。

“他的名字是,赤魂。”

我愣了愣,他果真识得赤魂前辈!看他说话这么磊落,再观他人品,真的不像是有恶意。

“前辈所说不错,晚辈所施展的确是‘魅影身法’,而这身法也是赤魂前辈所创,晚辈机缘巧合之下习得的。”

“果真如此,真的很巧啊。”他幽幽道。又似陷入沉思。

继而,他又微笑地看向我,语气也多了丝温柔与欣慰。“看来,你已得其中精髓,也是你们的缘分。”

是呀,在那么隐秘的地方,都能被我发现,我们的确缘分不浅,也注定我与阴癸派纠缠不清了,我想,这也是我求玄坤师兄放过阴癸派的原因吧。

“姑娘,这个年轻人,又是赤魂什么人?”

听到这话,我更是惊诧!他怎么会知道赤心和赤魂前辈有关系?

见我吃惊的样子,他笑了下,却难掩眼中的苦涩。“这也不难猜啊。因为他的神态气质,倔强性子,都和赤魂如出一辙……太像了!”他感叹道。

听他的语气,看他的表情,我更加确信他与赤魂前辈是友非敌。于是也爽快地答道,“他们是师徒关系!”

“果然。”他听了答案却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那他就是赤心了。”

我已经吃惊到麻木了,当下平淡地点了点头算是答话。蓦地,我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便想顺道打听一下。

“前辈可认识一位叫做轩辕毓的人吗?”

风水轮流转,这次终于轮到他吃惊了,因为我看到他听到这句话时身体明显一颤。

他轻轻踱步到窗边,望向夜空,双手负于身后,紧紧攥在一起。

“你又怎么识得此人?”淡淡的语声中压抑着什么。

“晚辈看到了他所作的一幅画像。”

“是这样……那你又为何打听此人?”他的双手似是攥的更紧了些。

“受人所托将画像物归原主。”

“受谁所托?”

“无尘子道长。”

瞬间,他转过身来。紧紧盯着我的双眼,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瞳中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这波澜随着他轻轻垂下的眼帘而消失无踪。

沉默……宁静中隐约听到昏睡着的赤心的呼吸声。

就在我以为这沉默还会继续一段时间的时候。白衣人轻轻地开了口。

“无尘子……他,还好吗?”

“道长他解开了多年的心结,也找到了归宿,应该算是好吧……”说着,我又想起了与道长临别时的那一幕,心里涌起淡淡酸楚。

“找到了归宿么……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脸上也露出释然的微笑,人也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似是想通了什么,眼光再次看向窗外的月光,柔和的月华洒在他的脸上,那双眼如星般闪耀璀璨。他全身上下,看似轻松不少,在月光中,更添出尘之意境。这意境却已不是孤独沧桑,而是自由潇洒!

当我再次看到那双眼时,见到的已是熠熠光彩。

“姑娘,轩辕毓早已经不在了,不过,画那幅画的流云居士正在你面前。”他微笑着看着我。

“原来您就是流云居士!”我真心高兴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误闯迷阵,竟然帮我了了无尘子师父托付给我的一件事情。这也算是最近诸多不幸中的一点点小幸运吧!

“无尘子道长让我对您说,‘子恒归还所欠之物。’”

“子恒……你又何尝欠我什么……”

“明日我去取了画像来……”

“不必了!”他摇摇头。

“这画中之人早已归于尘土……这画儿自然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你也不必麻烦了,改日将它付之一炬也就是了。”

“这……可以不毁了它吗?”这么好的画,毁了多可惜啊。我自问不是暴殄天物之人。这流云居士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喜欢烧掉自己的画作啊!只不过,先前以为他是个满脸胡须,嗜酒又狂放不羁的人,没想到是这般温文尔雅之人。

他的眼神仔细地在我脸上游弋了片刻,不觉微笑道,“随你。一路上你也辛苦了,你若喜欢,这画儿便赠与你了。”

“多谢前辈!”

他淡淡一笑,走到了床边,轻声道,“他本身带伤,内力又是阴柔为主,中了铁兄阳刚真气的一掌,本就紊乱的真气与新进的这股刚猛真气相争更甚。在解毒之前,一定要先将这纷乱真气压制住……”

他转头看向我,“实不相瞒,敝人不会武功,而这调理内息之人必须有着刚柔并济的中庸内力。我老哥哥和刚才那位年轻人都不适合。”

不会武功,不会武功眼力还这么好,一眼就看出别人的功法来。

“听姑娘语气,似是先前便帮他调理过伤势。敢问姑娘修习的内力是何门派?”

“这个……晚辈修习的是‘混元心法’。”

他不由一愣,“哦,想不到你竟得赤魂与无尘子两人的真传!真是太巧了,这三清派的‘混元心法’尽得道家中庸之精髓,可以调和阴阳二气,如若修习到一定程度,对己对人都是大有裨益。”

“赤心遇到你,也是他的造化。”他叹道。

我也暗叹,他要没碰到我,没准儿也受不得这些个伤。

“晚辈明白了,这便为他调理真气。前辈不必担心。”

“好,那赤心就拜托姑娘了,我先去煎药。”

看着流云居士走出了客房,我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男子。看他这副样子,还真是让人恨不起来……

轻叹一声,我将他扶起来,让他盘膝坐好,自己也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掌抵住他的背心,中正平和的真气缓缓流入他体内。

闭着眼,我仔细地感受着真气的游走路线。正如流云居士所说,赤心体内的真气犹如两队殊死搏斗的人马一样,肆意冲撞,我输入的真气乍一遇到它们,便被顶了回来,如此反复,我的胸口也是一阵翻腾。

皱了皱眉,我让真气从他体内流回自身,将周身经脉运行一圈,凝聚了更强大的真气后,再输入他体内,这一来一回,形成强大的循环气链,一些散乱的真气逐渐被这气链所吸引,依附过来,果真如流云前辈所说,“混元真气”将阴阳二气调和,化其戾气,最终归于平和。

找到了窍门儿,我便一遍一遍的将气链循环往复,感觉就像“游击战”一样,遇到薄弱的,便将其吞噬掉,遇到强硬的,也不和它硬碰。减少自身伤害的同时让真气不断壮大……

不知过了多久,真气运转了多少周天?终于将他那混乱的真气调理得当。感觉像洗了桑拿一样。很热,很累,但是丹田处暖洋洋的,很舒服。好像内力增多了,应该是运功的时候,不自觉的将一些散乱的内力收归己用了。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反复的真气运行,加之与不同真气的接触、融合。竟然使内力的修为更进了一步!

我坐在床边,看着已经躺好,呼吸均匀的赤心。轻轻地呼出口气,我这番救助,也算还了你对我的情谊了。

其实,有些事,我也不是察觉不到,我的身体虽是十五岁,可我的心智却已经三十多岁了。加之后世的人本就比古人心智早熟,有什么事是没见过的,有什么事是不明白的?只是不愿去想。欠什么,千万不要欠感情……

看着赤心平静的睡颜,按上那苍白的手腕,感觉着微弱的脉搏跳动……已是无碍了。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轻轻起身,收回手……

冷不防的一股力道,手未收回,却是正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我看向那手的主人,他仍在昏睡,只是眉纠结在一起,表情不再平静,变得不安稳起来。

“不要走……”喃喃的呓语带着些许的沙哑。

做梦了么?看他这般缺少安全感的样子,像个孩子……

“好好睡吧,我在这里。”轻轻地话语温柔如水。

他似是安静了些,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看他安睡的样子,简直和清醒时判若两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小心地抽出手,轻轻走到门口,打开门。

月华如水,落地如霜。风弄枝影,桂树飘香。

房门外,种着颗桂树,初秋桂香,最是沁人心脾……树下,影间,散落水银般的月光中,一人长身玉立。淡蓝色的身影几乎与月色合而为一……

他直直地看着门口,夜色朦胧,似是薄雾般拢在他的脸上,看不清……

我几步来到他身边,笑道,“宴池师兄,你大驾在此恭候,师妹我可当不起啊!”习惯性地抬手拍拍他的肩。

触手微湿,心里一动。更深露重,宴池,你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却笑着说,“这么晚了,作师兄的怎么放心师妹一个人呢!”

“哦?原来你是想当护花使者!”

“护花使者?这名字不错。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