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靠在岩石上的戴维坠着双手耷拉着脑袋，胸膛的起伏也已经微不可见，似乎完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要不是试炼场中没有死人，恐怕任谁都会认为戴维已经殒落。哪怕是没死，那也绝对是废人一个了。
也正因如此，那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变得越发焦急，完全不担心戴维有反扑他的机会。
而这，也给了戴维最后的一丝机会。
此时，戴维正在心中默算。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脚步声越发清晰，可戴维却没有丝毫反应。因为他知道，唯有这个人彻底放下戒备靠近自己的那个瞬间，自己才有奋力一击的机会。
他尝试过活动自己的身体，但只是活动一下手指就能让他感受到碎裂般的痛苦。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冰块，不仅松脆易碎，还正在这“酷暑”下逐渐融化。
很明显，白熊约里佛亚的吐息并不是简单的冰冻，里面还蕴藏着某些神秘的力量，似乎要将戴维和冰雪融为一体。
可即便如此，即便自己变成了骄阳下的雪人，即便这绵软的月光不断地灼烧着自己的身体，戴维也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他就像一个彻底昏倒的人一样，静静等待着不请自来者的靠近。
哪怕戴维的意识早已浑沌，神志也正如冰雪般慢慢融化，但最后这一丝生的希望他却始终没放弃。
不，或许那不是求生的欲望，只是想要尽可能完美地挥出最后一刀罢了。
终于，那个脚步声在戴维面前戛然而止。转而出现的却是一个十分猥琐的声音。
“哈哈，没想到半夜逃出来居然还有这种收获，我可真是走运。”
这个男人之前藏匿在树林中，被突然出现的地震吓了一大跳。之后刚想摸索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又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吐息刮到，又是一波死里逃生。
现在，这个浑身被树叶划得皮开肉绽，用下吃奶的力气才跑到这里的男人感觉自己已经时来运转了。感觉自己吃的这些苦都没白吃，现在不就有个彻底昏迷的高手等着自己搜刮了吗！
他却不知，此时他朝戴维脸上呼出的热气，以及从他胳膊上滴落下来的血液对戴维来说无异于滚烫的蒸汽和岩浆。和这相比，他身上哪些伤势根本不足一提。
顶着这下油锅般的剧痛，戴维感觉自己似乎都精神了一些，却还是一直没有拔出自己的刀。
他能感知到，对方面对毫无威胁的自己，居然在留有贪念的情况下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试探了一下，确定戴维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而戴维也是狠，硬是没有强抓机会，非要等对方真的动手抢自己身上的东西时再拔刀出手。
他就是在赌，赌这个不请自来者的贪念。
赌赢了，一切安好。赌输了，一死而已。
终于，试探过后发现依旧相安无事的不请自来哥放下了戒备，相信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切切实实的横财，而非陷阱。
也不怪他如此多疑。他看看戴维身上的冻伤就能判断出来，之前的地震和冰雪吐息一定是某个强大生物对付他的。而能招惹来如此攻击的人，他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而现在，他终于放心了。同时他也开始期盼起了这飞来的横财究竟会给他带来怎样的财富。
兵器？铠甲？血魂晶？不请自来哥相信，面前的“高手”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这皎洁的月光，以及月光下那凄美的刀痕。
咔咔.......
明明只是一刀，却让戴维浑身上下都发出了破碎的声音。仿佛一块冰块般碎裂的声音。
明明只是一刀，却让不请自来哥彻底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充满贪婪的姿势一动不动。
明明只是一刀，却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如此可怕，如此完美。
在出刀的那一刻，戴维就忽然一阵福至心灵，认为自己就应该现在出刀。
而事实证明，这一刀也的确是完美的一刀，甚至是戴维还无法斩出来的一刀。因为此时此地此刻，任谁换成戴维，都无法斩出比这还要完美的一刀。
没有变化，没有绚烂，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刀出，人死。仅此而已。
就连在某个不知名空间窥探的红色死神也不得不感叹，这一刀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的无解。
当然，他也不可能为此感叹些什么，最多轻骂一句戴维，让他这次亏了不少本。
的确，他这次只收到了一个人的灵魂，却需要付出一大笔血气来治疗戴维。毕竟约里佛亚那份“冰”的力量实在强大，戴维又因为体质的原因受伤太过严重。
这也就导致，不请自来哥死后身上涌出的血光竟呈滔天之势，如江河般奔涌进了戴维体内。
就这血光量，那是绝对的前无古人，八成也能后无来者。
而接受着血光冲刷的戴维，也默默地闭上了双眼。一边享受这份恢复的畅快，一边回味起自己绝境下那一刀的风采。
那一刀不止砍在了发光男的身上，更是深深地刻在了戴维心里。戴维敢说，出刀的那一瞬间绝对会是自己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瞬间。
突然，戴维收起无幻，随即立刻向前挥出一刀，随后又意兴阑珊地收刀入鞘。
速度、力道、角度，其实每一项都和之前那一刀完全相同。但这两刀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
戴维现在还记得，那精气神完全融为一体，意志和剑道共鸣，将自己的一切都融入刀中的感觉。那一刻，戴维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什么冻伤、脆弱、浑沌全都被抛之脑后，完全影响不到自己丝毫。在那一瞬间，就没有自己斩不断的东西，包括这些负面状态。
戴维相信，只要自己掌握了那一刀，那头大白熊也绝不是自己的一刀之敌！什么毛皮冰雪，皆能一刀断之！
只可惜，在尝试了几百刀之后，戴维终于意识到，那一刀不是自己能斩出来的。那个瞬间，是自己无法复刻的一个瞬间。
哪怕再把他放回之前那个绝境之中，戴维也斩不出来那一刀。那一瞬间，是可遇不可求的“神之瞬间”。
太阳驱散月光，将更加炽热的光线洒向戴维，却只能让戴维感受到一阵舒适的温暖，不再向月光一样滚烫。
透过树叶，戴维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心中升起一阵感慨。
还好之前乐斗教过怎么通过太阳辨别方向。否则现在自己就迷路了啊。
戴维叹了一口气，找准了一个方向慢慢走了起来。反正天才刚亮，他也不用太着急。
在经历了一晚上的兴奋和修行之后，在阳光出现的瞬间，戴维反而冷静了下来。
那个瞬间还不是他能染指的层次。现在看来，与其盲目的追随那一刀，不如把那一刀视为目标，慢慢地追赶它。
那就像是一个梦，就像戴维自修炼以来就存在的梦想。只是在昨晚突然具化了而已。它无法成为助力，只能成为信仰和鞭策。
想通了这点的戴维虽然依旧向往，但也真的走了出来。与其追求那个瞬间，不如追求那个境界。
前者只会固步自封。而后者实现以后，却能看到更远的风景。
戴维笑了笑。那一刀又极限，而他追求的，应该是没有极限的永恒。
......
几个小时后，当戴维看到那几个熟悉的包裹时，险些热泪盈眶。
他之前忽略了一个问题。自己只知道方向，不知道自己的位置，那该怎么往回找啊？！
无奈，戴维只能顺着模糊的记忆往回摸索过去，试图找到自己之前的位置，然后再按照之前的路径去找乐斗。
起初戴维还挺高兴。毕竟约里佛亚破坏力太强，导致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之前战斗的山洞处。哦，不对，是废墟处。
这下问题就很好解决了！戴维可是早就做好标记了，只要顺着标记往回走很快就能找到乐斗了！
只可惜，约里佛亚的破坏力始终是把双刃剑。一方面他帮戴维迅速回归了正轨。而另一方面，他也把附近的环境彻底摧毁了一遍。
看着七扭八歪栽倒在地的铁树，戴维的内心就和这片狼籍一样复杂。
都倒成这样了。早知道自己就把标记往上标点了啊……
就这样，戴维顺着断断续续的标记尽可能地往回赶。在中途走丢了五次还回到原地两次之后，戴维终于走出了这片“迷宫”，看见了那几个随意放在地上的包裹和靠着树挂满微笑看着自己的乐斗。
戴维第一次感觉，原来所谓的家，还可以这么简陋啊……
而站在不远处的乐斗，却在双眼中闪起了晦暗不明的光芒。
数息之后，等戴维走到了能近距离观察乐斗的距离后，乐斗便叹了一口气，将光芒再次收敛在笑容之后。
“你这一趟又干了些什么啊？”乐斗笑着说道：“看你这样子......难不成你杀了一只五星血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