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跪于冰面之上慢慢伏首。
“夜阑拜别天君,拜别战神和战神夫人,拜别所有陨没于此的战士。”
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后,她整理好衣襟再次伏首。
“阑儿在此,拜别爹爹和娘亲。娘,您再也不用怕爹爹会避开您了。”
还有爹爹……
“您一直都是阑儿心中最好的爹爹,也是让阑儿引以为傲的爹爹。”
冰川之上,缄默的白衣人儿仿佛与它要融为一体。
良久,她才缓缓起身。
转身,夜阑抬眸望向前处向上绵延看不到尽头的雪白山体,她移步缓慢朝那个方向走去。
对了。
她得炼化一些不周山的神力。
这样耀耀便能撑得更久些。
这样,她就有时间想办法化为雪凰。
没走几步她忽然摔倒在冰层之上。
夜阑蜷身紧紧抱住自己,身体里散发出的寒意将她一瞬冻住。
雪凰……
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又透骨的力量正渐渐涌入自己的体内。
难道,是娘亲体内的那股雪凰之力么?
夜阑的视线因为凝在身体上逐渐增厚的冰层而越来越模糊,她已经一丝一毫也不能动弹了。
不。
她还不能死。
她死了耀耀怎么办?天君和爹爹都不在了,六界必会动乱,到时老九登上大位,谁又能辅佐于他?
暗渊……
夜阑凝聚体内的神力,可她的本元神力被那股雪凰之力冲散,她感觉自己的神识也快要被这股神力冲击而溃散了。
不行,她还不能死!
爹娘和天君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六界在自己这一辈手中得以安平。
她决不能在现下就死掉!
耀耀……
冻在夜阑周身的寒冰忽然被浅蓝的神力化开,而后一双手将她搂进怀里。
“耀耀……”
夜阑将脸埋进身前人怀里,一只手缓缓放在颈间的一颗晶石上,嗓音虚弱无比。
“暗渊……把我扔进暗渊里。”
娘亲既然可以出来,那她也可以的。
暗渊?
一只手也放在那颗晶石上,连同夜阑的手一同握住。
感受到晶石里的那股特殊之力后他闭上眼。
真的是暗渊。
下一瞬,两人便出现在冰川的一道巨大裂痕前。
到了么。
夜阑吃力地睁开双眼,也在这时,她看到怀抱自己那人的一张脸。
“老九。”
对了,她差点忘了,耀耀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你怎么来了?”
他这时应该在和其他水君处理与南海水君相关的问题才对。
是天象异变,被他发觉了么。
可是,以老九的修为应该还不足够这么快察觉才是。
不过,来了也好。
“老九,在我没回来之前,若你发生了应对不了的事,便去东夷找耀耀。”
耀耀那么温柔,即便不记得了他也会应承老九的求助的。
毕竟这样温润的老九,耀耀是不会真的讨厌的。
“你真的要进暗渊?”
洋泽将手覆在怀里人的额间,她的神识已经开始被体内那股相冲的神力拉扯,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或者说,能撑到现在都靠她带着的这一颗暗渊晶石。
“嗯。”夜阑点头。
这是娘亲告诉她的自救之法。她相信娘亲也一定是觉得自己能做到才告诉她的。
怂恿旁人跳下暗渊,无异于教唆那人自裁。
“好。”洋泽慢慢扶起夜阑走到冰川裂缝的边缘。
“老九,你一定可以担任大位的,等着我。”
夜阑的手被身边人握住,不想随后又被他只手拥入怀里。
随着洋泽微挪的脚步,两人一同坠入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你疯了!”夜阑颤声道。
他怎么可以和自己一起跳进来!
听到这紧张无措又带着愠怒的嗓音,洋泽不觉一笑,将自己的脸埋在怀里人的长发之中。
她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因为任何事而责怪过自己。
可不论是桑九还是司命,她都会生气的。他们哪里做的不好不对,她都会自然而然地去纠正他们。
是因为曾经自己身上的那个“罪”字么?所以她对自己格外要宽容些。
才让旁人生了误会。
“老九,你怎么可以?”
他身上担负着天君他们的希翼啊。
“为什么不可以?”洋泽轻声开口。
“君耀也可以做到的。”
他心思慎密有勇有谋,又有不周山的神力傍身,他也可以的。
“我想在这里陪你。”
洋泽抬起头,一双水眸暖意春生,让人根本无法生起气来。
夜阑无措地垂下一双眸子。
从小到大,她都舍不得责怪他的。
洋泽不由笑起来,这时他才伸手去感应周遭的一切。
神力被压制了。
他水眸一晃,终于明白为何都说暗渊是无法走出的了。
无法施展法术,这样的深渊该如何逃离。
“阿夜,你看。”
闻声夜阑抬起一双杏眸,虽然他们一直在下坠,可是脚下却像有依托一般没有悬空。
这便是暗渊之气么。
再看向身前,光洁透明如白色琉璃般的深渊冰墙里,有很多被冰封起来的身影。
除了走兽,还有“人”。
至于他们属于哪一族已经无法知晓。因为从她跌入暗渊的一刻起,她体内对冲的两股神力都被压制住了。
忽然,冰层里的一些身影忽然开始晃动起来。
他们居然还活着!
两人一路往下坠,其间洋泽抱着夜阑几次想沿着崖壁停下来,可是下脚之地都光滑无比,刚触到又顺着崖壁滑落而下。
未免被冰冷的崖壁冻伤,他很快放弃了。
“别急,总会落地的。”夜阑安慰道。
而且有暗渊内的无形之力在身下依托,他们也不至于会摔得粉身碎骨。
只是有一点夜阑不明白,那些被冻在崖壁里头的人,是怎么还活着的?
他们都是些寿命悠长族群里的么?
“我不急。”洋泽微微笑道。
能和她在一起,便是一直这样下坠他也觉得不坏。
只是到时她该急了。
“老九。”
夜阑微微仰头看着身前之人。
“你相信,有人会从这里爬上去么?”
五万年,娘亲花了五万年。
在这种光滑如镜不知有多高的深渊里,娘亲孤身一人用五万年出了暗渊。
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在这五万年里,娘亲她又是怎么渡过的?
夜阑不禁懊恼起来,那时她们初遇,自己为何没有对历尽千辛万苦出来的娘亲笑一笑?
“老九,我娘亲她从暗渊出来了。”
她不是抛夫弃女的薄情人,她是为了重见爹爹,可以日复一日在绝境里求生的女子啊。
她不愧是战神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