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吗？
钟遥只是这样对她说。
反正他觉得他昨晚就那样出了门，小眠这丫头再没心没肺也没到了倒头就睡的份儿上，虽不至于一定会出去找，也不可能就那样睡着，若是担心的厉害了，说不定会去找路乔他们，商量法子去救他，她至少会等他。
这是钟遥原本以为的。
如今她既说记得自己出去过，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出去过。
究竟是什么人等在大街上，一见着她就出手，是巧合还是图谋？
这其中要是没问题可就见了鬼了。
表面上他在安抚封眠，其实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出去看一看，会不会有什么异常。
可只怕他看了也没用，若是有人刻意设计，即便他能看出些什么，说不定那也是人家刻意让他看到的，况且他昨日见着的那个背影着实是像叶仲。
叶仲，女魔头，广临，梁士鸣……
这一桩桩一件件，其中究竟会有什么联系？
钟遥心里凉凉的，感觉很不好。
他细细的问了几句，就像是在闲谈，却要知道她“梦中”全部的细节，她对他从来都是没有防备的，更不会想到他是有什么动机，他问什么她就实实在在地答，于是他心中就有了计算，趁着她午睡的时候溜去外头了。
天气回暖，人也容易犯困，于是这会儿多数人都有午睡的习惯了，街市上人烟稀少，却仍有小贩的叫卖声，不肯放过一个来往的过客。
钟遥依着从封眠嘴里问出来的那些细节寻了去，果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一切仿佛平静的没有发生过。
这并不是好事，昨晚若是发生过什么，昨晚定然是发生过什么，难道真的要想法子把女魔头唤出来才能知道真相？
于是他想到了最简单的法子，分出些许银钱给路上那些乞丐，叫他们打听消息去，附近若是有什么异常，便找来靖南王府，到时另有重赏。
眼下这光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对别人一无所知，甚至猜不到自己的敌人是谁。
会是叶仲吗？
怎么可能只是他？
从师娘之死，再到使团覆灭，月牙村往事，这些事情的背后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叶仲？
究竟是谁指使了他？
或是挑拨？
或是计算？
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简直是毫无头绪呀！
这把幕后黑手捉出来是一件难事，找到叶仲却简单得很，都不用他动手，第二日大捕头竟找上门来，说是寻到了叶仲了，可惜没捉到活的，他被不知道什么人虐杀在京郊，与他一并死在那里的还有数名男子。
“其他人倒是死的痛快，只是这叶仲，手脚都被人砍了下来，身上伤痕无数，死之前还被折磨了一番。”大捕头也是办过大案子的，可还是被现场的样子吓了一跳，到现在都反胃。
封眠一句话都没有说，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儿听着他说话，倒是钟遥在应对，“这回可就麻烦了，死无对证啊，这谋害使团的脏水定然是要泼在我醉狐帮的身上了，几位官爷可得为小的申冤啊！”
叶仲这一死可不就是死无对证吗？
而且自此以后，钟遥再也别想从他嘴里知道别的线索了，这事情也真是让他头疼，不过最头疼的显然不是这一件事，而是封眠的神情，她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他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知道那不是正常的她。
大捕头今儿挺严肃的，“梁大人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钟公子放心就是，小眠姑娘好像身体不舒服，公子你可得照顾好她。”
这是连大捕头都瞧出来了。
钟遥这会儿就更加绝望了，总觉得这丫头已经惹祸上身。
他故作无事地笑道：“她身子是不舒服，都是因为我，前儿晚上我不是去找了一趟梁大人嘛，一宿都没回来，小丫头给担心的，吓病了，不过大捕头您今儿特意过来，是梁大人的意思？”
“是大人的意思，就是来问一问小眠姑娘，在叶仲死了，死无对证的，小眠姑娘是否还有别的线索？”
封眠哪里还有别的线索？
她虽然脑子里一片混乱，别人同她说话她还是能够意识到的，听到这话她只是缓缓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反正一定不会是钟遥，一定不会是醉狐帮，他们都是好人。”
“他们都是好人。”她喃喃道。
他既这么说了，谁也没办法了，大捕头从她这里再也得不到任何线索，只能失望而去。
大捕头身边跟了一小的，一出门儿就藏不住话了，迫不及待的问他，“老大，你不觉得小眠姑娘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他道。
“不知道，总觉得很奇怪，可是小眠姑娘那么柔弱，即便是与此案有什么关系，那也应当是个受害者吧，当她听到叶仲被人虐杀致死之时，应该会是这种表情吗？或者说，她柔弱，她身边那位钟公子可是一点儿都不柔弱的，叶仲是他指认的人，叶仲死了，使团的案子会是什么走向？若是使团之事真是他钟遥做的，如今这替罪羊都死了，自然是他钟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再没有旁的证据，这案子就定了。”
“行啊，小子，你倒是挺能想。”大捕头赞许的看他一眼，“只不过使团那案子若不是他犯下的呢？如今他指认的人已经死了，现场的武器上刻着的全是他醉狐帮的图腾，你不觉得他才是百口莫辩吗？”
“也是哈。”那小的挠了挠脑袋，只觉得这个案子挺难的，好像还越办越大了，“就看梁大人英明决断吧，老天保佑啊，可千万别再出事儿了。”
大捕头都已经走远了，还忍不住驻足，回头看了看这广临靖南王府，靖南王府啊，一家子几世忠良，老王爷是开国大将，如今的王爷亦是立下赫赫战功的，若无靖南王府，哪里来的大卫，哪里来的南北一统，哪里来的这太平盛世。
这是他自小就仰慕着的人，他仰慕着这一家子人，与这王府交好的应当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吧，应该不会啊。
“老大，您看什么？”
他这才转身而去，“走啦！走了。”
或许世事如流水，什么都是会变的，但又不该变啊！
大捕头这一走，封眠就昏过去了，路乔与袁清风也是着急忙慌地赶了来，当然了，其实只有路乔比较着急，袁清风不过是陪着她。
杨伯那里忙着请大夫，大夫来了一趟，给她整了一脉，竟然说是心慌所致，“姑娘应该是给吓着了。”
“吓着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路乔好奇的看向左右。
袁清风与杨伯哪里知道？钟遥也不是全明白啊，见此也只是含含混混地说了句，“方才她叫大哥的那个捕头来了一趟，说了什么凶案现场，怕是讲的太真了，就给她吓成这个样子，小丫头就是胆小，这么胆小她竟然还听，吓死她算了。”
“凶案现场啊！”路乔惊讶地张了张嘴，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嘛，封眠过来大卫这一年，血腥的场面也不是经历过一次两次，应该不至于晕过去吧？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封眠从白天一直睡到晚上，从这昏迷的时间来看，她似乎真是吓得不轻，可是封眠，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钟遥心里猜想出几种可能，但是最可能的还是她担心是女魔头做下的，或许她有什么感觉，她对女模头做的时可能会有感觉，难道真得会是她吗？
除掉叶仲的，虐杀他的那个人，难道真的是封前辈？
封前辈为何要这样做？
会不会和月牙村有什么关联？
钟遥想不明白。
夜里有点凉，钟遥回去自己房里取了一件衣裳，再过来封眠这里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心里一惊，吓得都要窜出去了，却听得窗子那里传来一声淡淡地话语，“别着急，我在这儿。”
他转过头去，细细一看，果然是一个姑娘披着外衫站在那里了，从背影看她的身子那样细弱，而刚刚钻进他耳朵里的那句话，那个声音，怎么就那么弱小。
这样柔弱的她，是在承受她不该承受的质疑吗？
她心里一定很痛苦。
他缓缓地朝她走了过去，轻声对她说：“饿了吗？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
“吃不下。”她苦笑了道，“你那天说等万一发生了再说，如今万一已经发生了，可真的乐不了了，真是没有胃口。”
“怎么能没有胃口呢？天塌下来你也总得吃饭不是。”钟遥道，“何况什么万一不万一的，叶仲那家伙死了，那叫罪有应得，叫自作自受，像他那种人平时肯定得罪了不少人的，如今有人替你报仇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呀，你不是一直都想给使团那些人报仇吗？如今都省的你出手了，不过你本来也没那个本事。”
他笑了笑，“走，咱们去厨下摸点儿东西出来，我看这王府啊什么都好，就是东西看的不严，厨下总有果子剩，那不就是等着被人偷吗？要不咱去？”
“在别人家里偷东西啊？”封眠扁了扁嘴，“那要是被捉了得多丢人啊！我堂堂越夏公主，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在别人家才要偷呢，在自己家那不叫偷那叫拿，多刺激啊！”
“什么刺激不刺激的？坏人才要偷东西呢，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我不会偷东西的，我也不会做出那种事，钟遥……”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光泽在闪烁，连声音都闷闷的，她就这样看着他，轻轻地说，“我害怕……”
他一把就将她揽到怀里去了，柔声道，“傻丫头，别害怕啊。”
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些许笑意，此刻听在她心里怎么就那么温暖呢，即便这世事寒凉至此，她说，“你说会不会是我做的？会不会是我做的？那天晚上，那个时候，我究竟去了哪里？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梦吗？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的话我除了……”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也没有勇气说出后面的话。
其实她想说，如果不是的话，她忘记的那段记忆除了是去杀叶仲了，还会有什么呢？
怎么就那么巧？
怎么就那么巧？
她承认她之前挺想报仇的，可是为何如今却又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是接受不了无法控制的自己？还是接受不了心狠手辣的自己？
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其实先照了照镜子，镜子里那个姑娘面容姣好，明明还是那个她熟悉的自己，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的事呢？
“没事，没事……”钟遥道，“你也是多想，咱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好吗？这要是给真的凶手听去了，得把那人乐死，多么乖巧的替罪羊啊，这小羊长得还漂亮。”
他捏了捏她的脸，点评道，“还挺肥……”
钟遥自认为自己哄她还是有一手的，可惜这一次情况不一样，封眠到底也没能破涕为笑，反而越哭越难过，就像是越哭越想哭，哭得上瘾了。
可是哭一哭又能怎么样呢？
事情发生了就已经发生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又能如何，这就是她自己啊，她做不到与封前辈和谐相处，她控制不住她，到现在她甚至担心，自己现在这样子越是回去越夏真的好吗？会不会是把灾难带到了越夏呢？万一女魔头再出现，伤害到她的父皇，哥哥，伤害到关心她的人……
其实就连这靖南王府她都不该久留的，她应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待着了此残生，可是她又不能保证女魔头觉醒时会自己走回来，再做些可怕的事。
她觉得难受极了，如今仿佛是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她仿佛已经无路可选，注定这样沉沦。
她如今还拥有这个温暖的怀抱，可是她并不能够保证自己不会摧毁这一切，或许有一天她甚至会伤害到钟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