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耳边的声音已经是那么的虚幻，像是来自遥远的梦，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眼前的身影似乎倒了下去，许多人围了上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也不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她只是想要弄清楚心里那个疑惑，她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爱过吗？是真爱吗？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执迷不悟的疯狂？是不顾一切的热情？还是为了彼此宁愿退让？能够退让的爱情，能够放下的爱情，这还算是真爱吗？是否值得她缅怀？她这一辈子是不是白白的活了一场？
若真是如此，这样死了还真是遗憾呢。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睡了许久，她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像是来自梦中，又像是来自现实。她无法拒绝这样的呼唤，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人居然又是小乔姐！
她几乎是立刻就分明了这是现实还是梦！似乎是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小乔姐从来都不是听话的人，她知道这是现实，只是恨铁不成钢，即便她的声音已经很是微弱，“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要你走吗？”
路乔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些紧迫，“你先起来！”
她将人拖着扶着带了起来，环顾四周小声说道，“我跟你说，你先不要着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封跃白这会儿昏迷不醒，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没人顾得上看着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却摇了摇头，眼睛只微微睁着，喘一口气儿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我走不了了，我走不了。”
并不知道刚刚封跃白对她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之前他对她做了什么，但是经历了方才这一遭，她这口气儿都快要上不来了。
路乔自然是不甘心的，自然也是不肯放弃的，“你别说这些丧气话！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会好的，离开这里我帮你解毒！”
“没用的，没用了小乔姐，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她艰难地挽起自己的袖子，手腕上那一道仿佛一条狰狞的蛇，攀附在她的血肉里吸食她的生命，与之前相较更为可怖！
她大口喘着气儿，费尽全力像是在说最后的话，“我不能跟你走，我走就是拖累你，你带着我走不远，我也活不久，我不能连累你，不能……”
路乔心中大惊，鼻头一酸，她伤成这个样子仿佛已经意味着什么，她想了想，这辈子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人也就是这丫头了，死的死了，走的走了，骗的骗了，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即便是如今这样的状况，她依旧十分坚持，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已经发红，那里头蓄满了泪，“我一定要带你走，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那样我即便活下来，也将夜夜不得安眠，日日内疚，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你可别想叫我惦记你一辈子！狡猾的丫头！”
生离死别的时候总是需要眼泪的，燕思思知道她，再这样下去她也不会放弃，两个人这样拖延下去谁也走不了！她怎么可能看着小乔姐走不了！
她痛苦地捂着胸口，猛咳几声肺都快要咳出来，她指着远处的箱子，“那我们一起走，那好，我们一起走，封跃白刚刚那箱子里放了东西，你取出来，我们带着，我们一起走！”
路乔马上就想到某种可能性，“是冬兰草？”
燕思思点头，“对，你快……”
路乔将她暂且放下，她看着小乔姐似乎又有了希望，她是为她而感到高兴吧，小乔姐以为她能活下去。
知道她能活下去是要为她高兴的，就像她一样！姐姐希望妹妹能够活下去，就像妹妹希望姐姐那样，姐姐，保重，替我活下去，替我多看看这世间的风景，替我感受一下什么是爱，替我去做我没有做过的美好的事，替我完成我的希望。我在家里没有姐姐，你就是我的姐姐，相识于江湖，相待如亲人，我到了天上也会祝福你的！
她的靴子里藏了一把匕首，此刻手起刀落，对准了那条狰狞的疤！永别了，这个世界，永别了，阿遥，下辈子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不会再伤害你，一定会让自己好好的爱你，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下辈子再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匕首割断了什么，鲜血自伤口汨汨而出，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消逝，可她却不知道疼，死亡濒临的时候人的身体是否就已经麻木，无感于外界所带来的任何伤害？
路乔看着空荡荡的箱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头看见的是倒在血泊里的人，那一刻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思思！”她发了狂似地冲着她找过去，轻轻地揽起倒在血泊里的人，她的身子也浸染上这血，她捂着她的伤口，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捂住她的伤口，却依旧看着这鲜血从她指缝间流出，她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只是绝望地哭嚎，“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你是为了救我啊你这个傻丫头，姐姐不要妹妹死，姐姐要妹妹好好活着，姐姐怎么有脸活着！”
燕思思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所有的声响都是空洞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有花有树有鸟，有蓝天，似乎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却隐隐约约的还有姐姐的哭声，她要是死了姐姐一定会哭的很伤心！
她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似乎还是想让她放心的，似乎是不忍心她这么伤心，“姐姐不哭，姐姐要活着，妹妹只是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其实我早就该死了，这么多年来这命就是捡回来的，可是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当年就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我而死，阿遥也不会因我而痛苦，父皇失去的也只是一个他不爱的女儿，我还能早些陪我娘亲，我好像看到我娘亲了，她说她很想我，我要去找她了……姐姐，活下去……我把女魔头一起带走……”
“思思！”一声呐喊，惊天动地，窗外的乌鸦四散而去。
路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思思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样，就是最娇嫩的花骨朵儿，她的眼睛总是很明亮，也很纯洁，任何的邪恶都不能够把她亵渎！
她总是很善良，嘴巴又甜，对每个人都很好，总是哥哥姐姐喊着，实在是讨人喜欢。
有的时候她会闹些小脾气，多数都是为了阿遥，如她这般的小女子对自己所喜爱的就是要护住的，谁都不能跟她抢。那个时候路乔就知道，这姑娘是蜜罐儿里泡着长大的。
她当时是羡慕她的，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她一定是幸福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接二连三的是非使她不幸，一点一点回忆起的真相也揭示了命运对她的残忍！原来命运不曾眷顾于她，只是她忘记了痛苦！这个可怜的小丫头啊，她那么瘦弱的身躯如何承担着许多的不幸！路乔痛恨于命运的不公，命运总是善于折磨无辜的人，却叫那些恶人逍遥法外！
她站起身来，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她要活下去，她从未像如今这般想要活下去，渴望着活下去！
从今天起，她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是妹妹拿命换来的，她也替妹妹活着！
她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院落，甚至到门口的时候取了一匹马！这次终于是诚心诚意的逃命去！
去到门外便见了那老道士，老道士惊讶地看着她，“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回去救人吗？”
原来他二人之前是约好的，早在路乔第一次被放出来之前他二人就联系上了，路乔被抓到里头其实是为了接近思思，想要弄清她究竟是什么状况，原本是想要救人的。她在门外守了那几日也是为了吸引封跃白的视线，想让他放松警惕，不要注意到老道士有所动作！
可是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老道士这几天一直在奔走安排逃脱之事，此刻就等着在门口接人，怎么就见了路乔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路乔道：“她死了。”
她原本想要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可是到了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够平静，眼泪不住地滚落，“她死了，老道士！”
老道士一愣，“怎么可能？”
可转而又说，“也不是不可能。”
他本就算到她有此一劫！可有件事他从前不好意思说，他这个人给人算命从来就没有准过，可他明明就是算下了这样的结局，难道此番终于是准了？
燕思思那姑娘多好的人啊，虽然相处不多，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温厚与善良！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落到如此地步？她还不到十八岁呀！
从前都不准，怎么这回就准了呢？他巴不得自己做个江湖骗子，一辈子算啥啥不准！
他突然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前些时候算得眼前这姑娘近日里也有一场死劫，思思姑娘已经应劫了，那她……
他赶紧道：“路姑娘啊，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赶紧走，你赶紧走，你快些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耽搁！”
“那你呢？”她也担心他。
他目光有些闪烁，“我们家附近有个亲戚，我回去拿点儿东西再跟上。”
他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
也是，人家老道士本来就是局外之人，跟着她反而危险了。也罢，他留下来是最好的，她会天天为他期盼，期盼他平平安安的，永远不要被封跃白找到。
“老道士，你保重吧，后会无期。”她作了一揖，打马而去。
沿着河水一路向东，黑夜里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像是镀了一层金子，很是华贵。
华贵的不是河水，而是天上的月，月将光辉赐下，才有了河面上这点光彩。人生的那么一点运气也是命运的馈赠吧，命运要薄待你，无论你怎样挣扎都逃脱不得！月不肯赐下光辉，河水就只能永坠黑暗，就像她们一样。
奔波了一夜天都快亮了，她下了马来，捧了捧河水尝上一口，喉咙里才没有那么的干涩，生命或许还有希望。
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站起来回头就见着面前这个人，那个她所痛恨的人，她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那个人同样也恨他，狠厉的眼神里是一团火，似乎想要让她化为灰烬！
他拔出了手里的剑，不发一言便向她挥来，武功尽失身体虚弱的她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即便是想要反抗也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出剑实在太快！
剑光一扫，细长的脖颈上留下一道划痕，鲜血一点一点地离开她的身体，她整个人也缓缓的倒下去，悲哀溢满了她的眼神，她短短的一生原来是这样结束的。
他看不清她的眼神，他也从来不想看清，除了那个人没有人能够入得了他的眼，他看着她的身子浸没在河水里，那河水深，水流又湍急，那身躯很快就没了踪影，也定然是没有活路了。
封跃白猩红的眼眶甚是痛恨，“她要死了，你还活着干嘛？”
他早就想好了，她要是好好活着，他当然会为了她饶路家丫头一命，她要是死了，路家丫头就得陪葬。
河面上泛起一抹殷红，那么狰狞，那么刺眼，在黑暗中却又是那么平静。河水是湍急的，河面上的光芒却是平静的，隐匿于黑暗中的血腥也是平静的。
这场杀戮来的悄无声息，在一个无比寻常的夜晚，受尽了苦楚的姑娘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这黑暗里，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路乔早就知道，如果思思死了，自己也死了，这个世上没有人再记得她。但会有人记得思思，因为这个世上有许多的人爱着她，在意她，有人为了她彻夜买醉，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家。
岸上的人已经转身远去，骑着自己的马形单影只，错付了感情要付出的代价何尝不是一种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