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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老乞丐神色匆匆,跑进柴房,犹自惊魂不定。

他的孙女进来,见老乞丐如此,赶忙过来扶着老乞丐坐下。

“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老乞丐面色再无颓废狡黠,一股英雄气度尽显:“没想到时隔多年,到了这里,依旧能碰到旧人,楚家那小子,已经是天下中枢的宰执了……”

小乞丐面色忧愁,说道:“爷爷,这里终究是大宋京城,咱们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老乞丐说道:“虽然如此,可我还是想待在这里,躲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小乞丐听了,轻咬嘴唇,再不言语。

这天,唐月轻闲着没事,来找老乞丐麻烦。

老乞丐正躺在院子里,唐月轻平时躺的椅子上,鼾声如雷,唐月轻站在老乞丐的面前,影子挡在老乞丐脸上,老乞丐睡得轻,迷糊着醒来,看到唐月轻,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赶忙起身跪下,说道:“公子勿怪,小老儿身子骨不行,见公子这椅子颇为舒服,所以一时贪心,不想竟然睡着了……”

唐月轻躺在椅子上,一摇一晃的问道:“咱们也算有缘,认识也有一段日子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老乞丐嘿嘿一笑,说道:“小老儿贱名,不值一提,恐污了公子耳朵。”

唐月轻不耐烦的说道:“让你说就说,哪里这么多废话!”

老乞丐惶恐的说道:“公子喊我老王头便好。”

唐月轻看着他说道:“我常听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王啊,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哪里人氏啊?”

老王头搓着手说道:“小老儿今年七十有二了,乃是洛阳人氏。”

“哦?”唐月轻来了兴趣:“七十年?沧海桑田啊!”

老王头一愣,不解的看着唐月轻:“公子正是人生得意之时,奋发图强之龄,何故说出这样的迟暮之言?”

唐月轻想着自己这一生的经历,就像那首歌唱的一样,时间是最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唉!我虽年幼,却不比你经历的少,有些人似那智叟,苟活一世,却空度年华。有些人像那霍去病,不过弱冠,却名动天下。人生如梦啊!”

老乞丐听了唐月轻的话,先是嘴角一抽,又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人生如梦啊……”

唐月轻不再感慨,笑了笑,起身坐到藤椅上,指着太师椅说道:“你既然喜欢,便躺上去吧。”

老王头慌忙说道:“不不不,公子折煞小老儿了,万万不敢。”

唐月轻说道:“哎,长者为尊,有什么不敢,让你坐你便坐。”

老王头犹豫再三,慢慢躺了上去,唐月轻招手喊来路过的小香,吩咐她拿来一壶二锅头,切了二斤熟牛肉,放在院子中的石桌前。

唐月轻倒了两杯酒,老王头凑着鼻子闻了闻,唐月轻笑道:“来,这次不用你讹人,我请你喝。”

老王头面色一红,说道:“不是讹人,那是劫富济贫!”

“劫富济你吧?沙雕……”

老王头面色疑惑:“沙雕……是何鸟类?小老儿听说过雕,沙雕这东西,确实闻所未闻。”

唐月轻笑了,举起酒杯,老王头赶忙双手捧着酒杯,二人一碰,都一饮而尽。

老王头眼睛一亮:“好酒!”

唐月轻笑着问道:“你既活了如此多的年岁,可否为我解惑答疑一番?”

老王头酒入喉,胆子也大了起来,一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一边说道:“你且说来。”

唐月轻问道:“你年轻那会,是不是正是郭威活着的时候?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吧。”

老王头手上动作一滞,酒撒了出来,赶忙用衣袖擦着石桌:“哎呀,老了老了,手脚不灵便了,可惜了公子的好酒。”

唐月轻挥手道:“无妨。”

老王头奇怪的问道:“公子何故问起前朝旧事?”

唐月轻说道:“我小时候,听师父说起过郭威的事迹,英雄人物,一世纵横,手下谋臣如云,良将如雨,可惜天妒英才,否则这天下,恐怕早已山河一统。”

老王头脸上浮现追忆之色:“是啊,那个时候,大周在郭威的带领下南征北战,讨伐李唐,平定关中,数次北上契丹,无数英雄血染沙场,为的是收回燕云,那可是汉唐故土,虞夏旧封啊!可惜……唉!”

唐月轻点头说道:“我此生之愿,亦是如此,若是有生之年能够兵临辽东,封狼居胥,似那魏武帝一般沧海作赋,也算不枉此生。”

老王头一口闷酒入喉,摇头叹道:“太难了……太难了……”

唐月轻突然想起什么,倒了杯酒,起身朝天一拜,撒在草地上,老王头不解其意,看着他。

唐月轻握着酒杯,看着天空说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观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老王头眼眶湿润,泪水顺着满是褶子的脸庞流了下来。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个声音传来,循身望去,楚天词站在院门口,眼中亦是泪水。

老王头急忙退下,楚天词快步上前,握住唐月轻的手说道:“唐兄,刚才这首词,可有名字?”

唐月轻一头黑线,自个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被这货毁于一旦。

“临江仙。”

楚天词喃喃道:“唐兄,这《临江仙》,唐兄,受楚某一拜。”

说罢跪倒在地,唐月轻赶忙扶着他,杨老哥的词,果然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摧枯拉朽的存在……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唐月轻费力的扶着楚天词,楚天词挣扎着不起来,说道:“唐兄,收我为徒吧,楚某真心实意,想拜唐兄为师!”

你妹的……

唐月轻瞪大了眼睛,这货对诗词真的痴狂到这个程度了吗?

“哪里有拜同龄人为师的道理?楚兄,此时万万不可,你快起来!”

楚天词坚决的摇头说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天词心意已决,唐兄不答应我,我便长跪不起!”

“你……”唐月轻看着楚天词倔强的脸庞,这特么的……分明就是另一个高处恭嘛!唉!造孽啊!

“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快些起来吧。”唐月轻无奈的说道。不论如何,先让他起来再说。

楚天词听了,面露喜色,再次叩头道:“恩师在上,请受徒第一拜。”

唐月轻已经无语了,说道:“行了行了,起来吧。”

这边唐月轻意外的收了徒弟,那边柴房里的老王头,躺在简朴却干净的床上,泪流满面:“陛下!臣想你了啊!陛下……”

楚天词拜师,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因为国子监的官员,都不敢收楚天词为徒,这个年轻太过出类拔萃,几乎是年轻一辈文人之首,哪怕是老一辈人里,都没有几个能在他之上。如今听说他拜师了,满城好奇和疑问。

更加让人惊讶的是,听说他拜的师父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同龄人!

这还不是最绝的,他的父亲,中书省门下同平章事,大宋文官的二把手楚昭铺,对这件事竟然没有一点异议,似乎隐隐还有一些支持。

这天早朝,乘着陛下还未道,便有人好奇的问了起来:“楚大人,听闻令公子拜师于一个同龄人,不知是真是假?”

楚昭铺脸色平常,点头说道:“正是。”

周围官员纷纷好奇的围着他,赵普也赫然在列。

赵普四十多的年纪,快五十了,体态微胖,儒雅而不失威严,亲和而不落稳健,面善眼柔,典型的士大夫文人模样。

“楚兄,昭儿之师,是何人啊?”赵普好奇的问道。

楚昭铺看着赵普说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赵普了然于胸,是自家二小子说得那个大名府俊杰啊……

“陛下驾到!”

众臣参拜,赵匡胤快步走来,坐在龙椅上,望着下方。

太监尖细着嗓子说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赵普出列,拜道:“启禀陛下,李唐遣使汪焕,前来朝拜,不日将抵达京城。微臣以为,是为荆南张文表叛乱而来。”

赵匡胤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周保权上书,言说手下衡州刺史张文表叛乱,朕欲讨伐,可南平高继冲挡在前面,此人年年进贡,若是贸然讨伐,必定引起其他人猜忌,诸位卿家都说说,如何是好。”

一人出列,说道:“陛下,微臣愿提一劲旅,借道南平,讨伐荆南。”

众人视之,乃是大将慕容延钊。

“不可!”

又一人出列,乃是太常卿王全斌。王全斌拜道:“陛下,西川孟昶,屡屡犯境,契丹在北,时时寇边,此时不应多线作战,微臣以为,先定西川,再下长江,方为上策。”

赵匡胤点头,二人说的都有道理,若是出兵,引的其他附属节度使反叛,必然不美,可若是不出兵,大宋威严何在?体统何在?

众臣争吵不休,大部分人主战,可王全斌,李处耘,楚昭铺等重量级人物皆说不可妄动,吵了一早上也没有结果。赵匡胤只好先退朝。

下了朝,赵匡胤思索着张文表叛乱之事,却听御史说,高怀德家中有铁器之声,不知何物,心下也思念姐姐,自她回京,来拜见过皇后,自己当时政事繁忙,未曾见到,如今何不去见见,顺道看看高怀德这个姐夫,还有他的好外甥处恭。

主意打定,赵匡胤穿了便服,溜出宫外,只带一个人随行,慢悠悠的转到高府,高府官家是认识赵匡胤的,见了慌忙拜倒在地,赵匡胤示意他莫要伸张,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进了院子,他便张大了嘴巴。

他看到自己那个桀骜不驯,连赵普家大门都敢拆的外甥,竟然在院子中蹲着给一个白衣年轻人捶腿,那年轻人闭目养神,好不惬意。

赵匡胤慢慢走过去,高处恭察觉有人,回头一看,慌忙就要拜倒,赵匡胤轻轻竖起手指,示意他闭嘴继续,轻轻咳嗽一声。

唐月轻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俊朗的中年大叔,背着手看着自己,高处恭在一旁低着头继续捶腿。便让高处恭停止捶腿,起身说道:“罢了罢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高处恭面色一喜,又见陛下在场,不好说话,只得默不作声。

赵匡胤说道:“处恭啊,今日我来寻你爹闲聊,你去准备些吃食,送过来,我想同这位公子说说话,不要打搅我们。”

高处恭低头拱手道:“是。”说罢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唐月轻见高处恭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乖,便好奇来人的身份,那人像是看出唐月轻心中所想,率先开口道:“朕……真是稀奇,我这徒儿从未如此待人,你是谁家的小子?”

唐月轻起身,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能让高处恭如此害怕的,必定不是凡人,拜了再说:“小子是一介平民,刚才和高兄是玩闹之举,前辈莫怪,不知前辈是……”

赵匡胤随意的坐在太师椅上,惊奇的摸着椅子,躺下试了试,还挺舒服!

“我是他的老师,曾教授他课程,可惜他不爱书本,却喜欢刀剑。”

唐月轻惊讶的看着赵匡胤,说道:“您就是那个给他教书,自个睡着的老师啊?”

“……”

唐月轻突然想到这样揭人短似乎不太好,便说道:“前辈勿怪,不过您现在解脱了,刚刚我答应做他师父了。”

赵匡胤更加惊奇:“你做他师父?你是何人?”

唐月轻笑着说道:“在下唐月轻,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赵匡胤说道:“我乃国子监少监匡迎。”

哦哦,国子监的副校长啊。

唐月轻拱手道:“久仰久仰。”

赵匡胤继续问道:“我这个学生,一向不喜欢书本诗词,你是如何做到让他心悦诚服的?”

唐月轻自从知道了这人就是高处恭那个奇葩老师后,也放松不少,躺在另一个太师椅上,一摇一晃吃着葡萄说道:“很简单,和他讲讲如何两军对阵,如何克敌制胜。”

赵匡胤心下好笑,问道:“那么,唐师……”

“哎哎哎,莫要如此喊我,真是折煞晚辈了,您这个年纪啊,喊我小唐就行。也不算辱没我。”

赵匡胤点头道:“不错,知晓礼节,光是做人这一点,你确实可以做他师父,我这个学生,一向是目中无人。”

唐月轻不屑的说道:“那是您没抓住他的心思,再说了,一个人想让别人尊敬,得先让人服气,天天跟他诗云子曰,之乎者也,他能敬你才怪!”

旁边那大内侍卫大怒,正要上前,赵匡胤连忙制止他,说道:“卫鹰,去给我讨些糕点来。我要同小唐好好聊聊怎么教学生。”

那侍卫面色着急的看向赵匡胤,赵匡胤看着他说道:“快去。”

卫鹰狠狠的看了唐月轻一眼,快速退下。

“前辈,你这护卫,脾气不小啊……”唐月轻看着卫鹰离去的背影说道:“幸亏这是高府,不然若是我的护卫在,他俩得打起来。”

赵匡胤越加好奇的问道:“你的护卫脾气也大?”

唐月轻一下子感觉和这人有了共同语言,凑近说道:“是啊,唉!您是不知道,我那护卫,比猪还能吃,脾气还贼爆,一言不合就动手,都分不清人家是和我开玩笑还是变着法的损我,他娘的长的还不好看,吓坏过好几个想接近我的姑娘,提起这事我就来气!”

赵匡胤有些跟不上唐月轻的思维。这年轻人……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