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不抬头，知道老夫人是想把人接进府里，继续练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二房愿不愿意，打的什么主意还得另说。”
老夫人恼他：“打什么主意？一个刚满十五的姑娘能有什么主意？我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以前从来没见过不说，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京里，你这老头子还防这防那，你就是存心气我，见不得我好。”
“那儿子你自己生的，他从小心思有多少，你不知道？”老国公写好一个字，打量了几眼，又重新写了起来。
老夫人是真要恼了，声音沉了两分：“你这话什么意思，像不是你生的一样！”
这都什么跟什么，老国公无奈抬头：“你刚才去看渊儿，他身体如何了？”
说起慕璟渊的身体，老夫人就再没吵下去的心思，缓和道：“渊儿的身体看起来像是好了许多，那乔大夫医术倒是真厉害，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说是身体不适，刚才太后来人说明日有召见，我去瞧瞧，想着到时候去说上一说。”
老夫人当年虽然门第不高，但是在盛京颇有才气，诗会雅集上名声颇高，许多大家小姐也和她谈得来，与当年尚在温家的太后时，便是极好的闺中姐妹，这么多年也时常入宫和太后谈心。
老国公继续写字，点头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第二日上午，皇后设宴，名门贵族的小姐贵妇都进宫赏菊，慕清颜也在名单之中，她倒是没有诧异。容珏已经跟她说过，他当日请旨赐婚之事，圣上应该把这事告诉了皇后，世子妃的一应冠服之类还需要皇后操办，皇后既然是个知情人，就不会忘了把她这个世子妃召入宫了。
只是没想到她刚入宫，就被太后找了去，着实松了一口气。
上辈子对两人的记忆都还熟悉，皇后并不太得盛宠，只因诞下圣上嫡长子，有太子在手，所以哪怕圣上宠幸了再多妃嫔，皇后的地位倒还稳固，巴结她的夫人小姐着实不少，每次去皇后宫中自己都是去挺尸的差不多。
太后和她祖母是闺中姐妹，十分亲厚，对她自然算是爱屋及乌，老人家唠叨点也好过听着皇后那边的莺莺燕燕勾心斗角，唇枪舌战来得强。
只是不知道太后好好的找她做什么。
“清颜见过太后，恭祝太后万安。”慕清颜盈盈行下礼，只听头顶威严沉缓的声音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慕清颜缓缓抬起头，垂眸色恭，余光瞥见太后身边站着的人，一愣，随即就听见太后威严中带一丝笑的声音：“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好，我说容珏那小子怎么好端端的动凡心了，原来是得了个天仙似的人物，自然要宝贝着了。”显然太后也知道了容珏成亲之事。
所以这叫她过来，是想看看容珏新娶的媳妇？
正想着，只听太后笑说：“你且过来坐，让哀家好好瞧瞧，这俊俏的脸蛋是怎么长的。”
慕清颜恭敬应下，悄声走到右边那一排椅子前坐下，瞥了眼服侍太后喝茶的那人，可不就是好些日子不见的谢芷。
看这场景，谢芷怕是陪在太后身边有些日子了，而且像是极为得宠。
只听谢芷笑道：“可不是，以前我可从不认为盛京有谁比我长得好的，可现在不得不服，好在慕小姐生的晚，否则我这盛京第一美人儿的招牌就要掉了。”
太后忍不住乐：“当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跟第一美人儿扯得上什么关系？”
谢芷不依：“怎么，当年我不美吗？”
太后笑道：“美是极美的，哪怕到了如今也是美，只是当年盛京美人儿眼花缭乱，还记得大长公主给祁云那小子挑未婚妻，我和大长公主可是挑花了眼，那时真真感叹盛京怎么是个娇花遍地的地儿。”
谢芷有些不甘道：“当年您和大长公主选了半天，最后选的可是王瑛欢。”
太后轻拍了她的手：“你这孩子还醋了，那王家姑娘可不是我选的，大长公主相中的儿媳妇，我哪能插手？”
慕清颜听到这里，不由看了眼谢芷。
自己的婆婆当年看中的儿媳妇另有其人，而且据说当年王谢两家争得厉害，王瑛欢和谢芷亦然，谢芷没有被大长公主选中之事怕是从哪一方面讲，都是谢芷心里一根拔不去的刺。
果然，她看见谢芷脸上的笑不易察觉僵了一瞬，随即又有些委屈道：“大长公主不在，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太后被她气得好笑：“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模样，样样要强，样样非得跟那王家姑娘比，现如今人家都是成了亲，做娘的人了，你还跟人家比，人家也不跟你比了。”
谢芷似平静：“我现在只靠着太后赏点恩赐，哪儿能跟人家高高在上的荣夫人相提并论。”
太后打趣：“瞧瞧，哀家这殿中何时多了好大的醋味，可得让人添些香炉进来，把味儿去去才行。”
谢芷无奈：“太后，这茶味贵清香，您要是多添几道香进来，这味儿杂了，茶都没法好好品了。”
太后又笑：“分明是你茶艺不好，找托词，非要怪哀家殿中的香不对，可见你这脾性几十年都没个变！”
谢芷忙看向刚准备拿着点心吃的慕清颜，道：“慕家小姐茶艺好，太后要是觉得我不好，便让慕家小姐来吧。”
慕清颜手上动作顿住，诧异看了眼谢芷，这是招架不住太后拿自己过去帮忙了。
当初缪风家出事，她倒是和谢芷一起泡过几次茶。
“是吗？你这消失二十多年，还和人家慕家的小姐认识？”太后有些惊讶道。
谢芷笑，把慕清颜带过来，跟着泡茶，道：“我和慕小姐啊，这叫缘分。”
太后忍不住笑骂：“就你脸皮厚，人家慕小姐都没说上一句话，你连缘分都扯上了。”
这时，外面有人禀报，接着慕璟渊走了进来，看见慕清颜顿了一下，随即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免了他的礼，看了他几眼：“璟渊看着气色倒是不错，先过来坐下吧，刚才在圣上那边怕是累了，歇会儿你祖母也该进宫了。”
慕璟渊颔首，坐在一旁，慕清颜把刚沏好的茶，给慕璟渊添了一杯，慕璟渊接过来冲她微微一笑。
太后看在眼里：“瞧瞧这兄妹俩，一看就知道感情极好。”。
慕璟渊坦然道：“璟渊就只有这一个妹妹，感情自然好了。”
“物以稀为贵，这倒是不错，”太后点头，又道：“只是你小子什么时候定个亲给哀家瞧瞧，哀家这些年可没少听你祖母念叨你的婚事，以前还有容珏那小子陪着你，也就算了，但现在你瞧瞧，人家容珏连婚都成了，你这里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慕璟渊看着手上茶杯，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太后道：“以前就你两在盛京最扎眼，二十连个婚事都没定，现在更好，你两直接成了一家人去了，这就更有的比了，别到时候做妹夫的孩子都有了，你还没动静。”
慕清颜在旁，看着端着茶杯掩住脸色的慕璟渊，二十二的年纪，好像的确该抓紧了，也难怪太后要念叨了。
“等会儿慕国公夫人要来，我记得翰林司那边来了好几批新茶，我和慕小姐去瞧瞧，等会儿挑些回来给太后和慕国公夫人尝尝鲜。”谢芷笑道。
太后端着茶杯笑：“以前记得你这孩子最不喜欢这些，现在倒是学得比谁都好，快去快回，自从喝了你泡的茶，哀家都不习惯别人泡的茶了。”
谢芷带着慕清颜去跟着谢芷去翰林司挑茶，慕清颜走在她后面，两人一路无话。
她是知道祁辰对她的些许心思，谢芷定然也看在眼里，而自己和容珏成亲之事显然谢芷已经知道了，这让她私下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本来一直拿她当儿媳看待的人。
两人入了翰林司，在小内监的带领下，去了茶室挑选茶叶，遣退了侍候在旁的人，屋内静悄悄，有些太过安静。
“才知道你成了亲，伯母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珏世子是个不错的人，你俩确实般配，辰儿可知道此事？”谢芷主动开口道。
慕清颜道：“成亲那日，祁辰有去喝喜酒。”
谢芷叹息一声，轻笑：“感情这种事得看缘分，说起来辰儿也该入京了，不知道他父亲怎么愿意让他入京了，他们父子的事也没管的地方，我只念着我谢家那嫡系的唯一一点血脉能够不被埋没。”
当年作为家中嫡女，父亲兄长都对她极为疼爱，出事之后父亲没多久就郁郁而终，兄长在山东苦苦支撑着家族，她终是自私的跑去找祁云，更是动用家族在浦溪县的暗盯，做了个富家小姐去强迫祁云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一直没有过问家族事。
现在离开祁云，她想通了许多事，看淡了许多事，好在陪在太后身边的日子挣来了谢家的一条出路。
“茶叶选好了，咱们回去吧。”谢芷让小内监把挑好的茶叶放入银盒之中，两人带着几个银盒离开了翰林司，依旧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上了御街碰上一群人。
十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极为艳丽的盛装女子走过来，谢芷一瞧见那人，立马侧身拉着慕清颜往旁边退开，尽量做隐形人。
偏生，这一行人走到她们面前便停了下来，当先那盛装衣摆上金线晃眼，露出微微一点宫靴，所绣牡丹，也精湛无比，两人低着头，只听头顶声音轻蔑：“谢芷，多少年不见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慕清颜心头略动，这声音上辈子听过，不怪她记性好，实在是这声音太过嚣张，只有一直十分得圣宠的荣贵妃才敢如此。
荣贵妃是荣国公的嫡长女，这些年随着荣国公府日渐繁荣，气焰嚣张得连皇后都敢顶撞三分。
“贵妃是金枝玉叶，谢芷只是一介平民百姓，怎敢妄攀旧交，亵渎贵妃。”
荣贵妃冷笑：“听人说你变了不少，现在看这话倒是不假，当年你谢芷仗着家里的权势多嚣张，堂堂国公府都被你们谢家压得死死的，连本宫这个国公府的嫡长女都处处受你欺压，你当时很得意，很畅快是吧！”荣贵妃当年跟谢芷不对付，荣国公府又比不得谢家，受了不少气，看这样子是要补回来。
谢芷并未答话，只膝盖一弯，跪在了荣贵妃面前，头触地，道：“从前不懂事，还望贵妃海量。”
荣贵妃满是讥讽：“海量？呵，本宫若不海量你又能如何？就是这双手给太后泡的茶，让太后离不开你是吧，你说这双手要是因为冲撞本宫，没了会怎么样，太后会为一个废了的孤女跟一个宠妃整个国公府算账？”她裙摆微动，一只脚伸出来，朝着谢芷放在地上的手踩去。
突然，一只脚挡住了她踩下去的动作。
她皱眉抬头，就见谢芷边上一个模样极好的年轻女子，依旧站着，此刻不清不淡的直视于她，这些年她顺风顺水，后宫嫔妃哪个敢对她不敬，就是皇后也不敢如此落她的面子，她心中怒极：“放肆，你是哪里来的贱人，敢这样冒犯本宫！”
她的脚反朝慕清颜踹过去，顺带还有挥出的一巴掌，慕清颜反脚就踹回去，正欲攥住她的手，谢芷已然起身，拉着她往后退了开。
荣贵妃没料到慕清颜还敢还脚，踉跄一下，手上甩出的巴掌也落了空，整个身子不稳，直接就朝地上摔了去。
谢芷和慕清颜刚才站在路边上，荣贵妃偏生走过来找麻烦，一下子扑到了路边的绿丛里，横斜错乱的树枝勾了她的宫装，发髻，朱钗勾了个乱七八糟。
“啊，啊啊啊啊啊”
荣贵妃狼狈倒在绿丛里，气得大叫，旁边一群宫女太监都吓呆了，听到这连连惊叫忙去手忙脚乱的把人搀扶起来。
“谢芷，还有你这贱人，你们两个该死的贱人，来人，来人，把她们两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