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笑了声，摇了摇头，“现在是没变，但我开始怕了。”
他眼神略带了些惆怅，“老了，老了，心气儿没了。”
说着，他看向林洛，“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在国外那么多年，一直很勇敢。”
林洛瞟了他一眼，扭过头，“我也害怕。”
王疏笑出了声，“真的啊？”
林洛点头，“我我每次都很害怕，怕自己死了，怕自己的事做不完。”
“然后呢？”
林洛：“然后我就更怕了。”
林洛：“我刚进部队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在做梦。”
王疏：“梦到什么？”
“梦到被人追杀。”
王疏一怔，“谁？”
“艾尔德，不过他还有个名字霍华德。”
王疏听过这个名字，他一怔，“就是那个……”
林洛点头，“我梦到过很多次，他也在梦里杀了我很多次。”
王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大概知道那件事，但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当时林洛是参与了一次行动，并且立了大功，但是不能说，还得被迫躲藏。
直到后来，那件事被公之于众，但也是言辞模糊
“后来呢？”
林洛：“有天我梦到我成功从他手下逃脱，去往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生活，每天早上八点起床，去最近的花店买一枝花，然后插在花瓶，然后把画板搬出来，放到窗户前……”
林洛缓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然后话音一转，“但是醒来后我更害怕了。”
王疏没有问林洛她害怕什么，因为他知道，她害怕的是自己逃避了，不愿意面对残酷的世界，而是去粉饰太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林洛：“我曾经害怕过很多次，但那天以后，我就知道，我退不了了，如果再退，或许我就不是我了。”
王疏没说话了。
甜甜有些懵，不明白两人怎么忽然说起自己听不懂的话了。
林洛站直起来，拍了拍王疏的肩膀，“师兄，朝前走总比否定过去的自己好。”
王疏闻言，扫了林洛两眼，笑了声，“什么时候开始开辅导班了？”
林洛沉吟了下，“大概是每年一度的发言，让我已经成了鸡汤演讲家。”
王疏眼神复杂的看着林洛。
林洛可以推断出他想表达的是“你居然也被生活摧残成这样。”
林洛沉默了下，道：“毕竟每年都大把大把的人想把我拉出来演讲，有几个军校已经上升到了几万M币一场。”
王疏：“……”
林洛：“虽然我没要。”
王疏冷静的道：“滚。”
林洛明智的闭嘴，顺便出门买了几份煎饼果子。
回来后，江依筠她们也差不多出来了，林洛正好把煎饼果子一人一份发了。
老白有些紧张，“那个，警官，这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王疏正掰下一块煎饼果子递给甜甜，闻言抬起头，“这件事你们算是合理自卫，只是下次不要随意拿武器，先报警。”
老白争辩，“我们报了警啊，但警察还没来，人已经闯进来了，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们砸吧。”
王疏建议，“别轻易动手，容易被抓住把柄，就看着他们砸。等人走了回去把家里损失的财务统计一下，然后报警。”
想了想，指着林洛又道：“当然，也可以直接跟她说下情况。她有律师，到时候你们要是想打官司，赔偿更多。”
林洛：“……”
“那，那这件事就算这样了？”
王疏：“那看你们，要是想私了，直接和砸的人要赔偿，要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打官司，就找她，有律师。”
林洛：“……”
老白看了看林洛，挠了挠头，“那，那要是打官司找个律师，多少钱啊？”
王疏看了看林洛，“这你得问她。”
林洛问：“有电话吗？”
老白忙报了个号码，林洛打了过去，刚响铃就挂断了。
“这是我电话，明天我会把律师电话给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律师沟通。”
老白有些迟疑，“那律师会很贵吗？”
林洛：“不收钱的。”
老白挠头，“这怎么好意思。”
“那真是谢谢你了。”
林洛略一颔首，“街坊邻居，应该的。”
回去的时候，已经八九点了。
四人合租一辆车，下车的时候，老白一直争着要付钱。
“律师你都帮叔请了，付这一百块钱车钱，应该的。”
林洛想了想，抽出三张十块的，老白本想推拒，林洛却道：“有规定，收礼不能超过二十。”
老白这才愣愣的收下。
走到一半，他忽然拍了下脑袋，“小林说收礼不能超过二十，那江老师的钱她咋也给算上了？”
……
到了四楼，林洛照例站在门口，目送江依筠进门。
江依筠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扭过头，林洛在灯光下站的笔挺，眉眼清晰，见她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江依筠笑，“没什么。”
却在关门的一瞬间落下泪来。
原来，她的月儿早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青竹，清冷孤绝。
林洛关上门，揉了揉太阳穴。
今晚回的有些晚了，在平时，她早该睡了。
林洛倒了杯温水，压下煎饼果子的油腻。
她洗了个澡，擦了擦头发，用吹风机吹干后就打算睡觉了。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林洛以为是江依筠，没有丝毫防备心的拉开门。
门外是个男人，大概一米九往上，头发是淡金色的，有些微卷，五官深邃，听到开门声微微垂下头，深蓝色的眼睛看着林洛，表情懒散。
林洛捏着门把手的手微微用力，“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林洛。”
林洛嗯了声，“有什么事吗？”
“找你。”
林洛沉默了下，“大半夜的不适合吧。”
男人微微垂眼，脸上带着些戏谑的笑，“没办法，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林洛：“从小区出门，右拐直行六百米，有个酒店。”
男人手搭在门上，微微俯身，“你家不适合待？”
林洛：“孤男寡女，不适合。”
男人轻笑一声，忽然伸手，林洛眼神一凛，伸手格挡住了。
“这么警惕啊。”男人低笑一声。
林洛眼神很冷，同时在心里计划着真打起来赢的可能性。
男人手忽然动了，但却不是对林洛动手，而是略微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我是埃塞笛安。”
林洛手默了下，然后松开手，“进来。”
埃塞笛安大步走进门，“你住这里？”
林洛：“你不知道我住这里？”那你怎么找来的？
埃塞笛安四处打量：“不知道，我只是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
林洛：“……”失策了。
她抬眼，看着埃塞笛安，“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埃塞笛安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请假了？”
林洛嗯了声，“请了三个月的假。”
“那正好，谈个恋爱。”
林洛：“？？？”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林洛面无表情的看着埃塞笛安，关键当事人还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坦然。
林洛默默转身，给人倒了杯水。
埃塞笛安看着林洛，“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洛：“没有。”
埃塞笛安低笑一声，“真没有？”
林洛沉默不语。
林洛看着埃塞笛安喝了口水，很直接很坦荡的问：“你找好住的地方了吗？”
埃塞笛安挑眉，“能住你家吗？”
林洛：“不能。”
“那没地方住了。”
林洛：“酒店。”
埃塞笛安坦坦荡荡，“没钱。”
“我能给你借。”
“能住你家还浪费什么钱？”
林洛：“……”
她深吸一口气，“我家没有客房。”
“……”
“我不介意睡沙发。”
林洛沉默了下，“介意到对面睡一觉吗？”
埃塞笛安：“？”
林洛敲开了江依筠的房间，她还没睡，见是林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洛洛，有什么事吗？”
说着，她注意到了林洛身后的人。
林洛指着埃塞笛安，“我朋友来我家了，现在有点晚，酒店应该关门了，能到你家客房借宿一晚吗？”
江依筠愣了下，看了眼埃塞笛安，“可以，就是客房可能落了灰，你，不介意吧。”
埃塞笛安其实不需要睡觉，但林洛要给他找个地方睡，他舔了舔牙，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江依筠给客房换了床单，又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被子。
埃塞笛安就站在那里，江依筠做完后，有些局促，“条件就这样，你先忍着下。”
埃塞笛安嗯了声，没多说。
江依筠踌躇了下，问：“你是从M国来的吗？”
埃塞笛安想了想，自己算是在M国待过，他嗯了声。
江依筠小心翼翼，“那你和洛洛认识多久了？”
埃塞笛安闻言抬起头，他目光很有审视性，江依筠有些紧张，然后歉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埃塞笛安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和林洛算是认识多少年。
林洛拎着一大袋东西递给埃塞笛安，埃塞笛安接过随意翻了下，“这什么？”
林洛：“牙刷，牙膏一类的。”
说完，觉得可能有缺的。
她从钱包抽出钱，点了下，然后把钱包递给埃塞笛安，“有缺的，可以下去买，从这栋楼下去，正对面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埃塞笛安拿着钱包，笑的有点懒，“这算包养？”
林洛眼皮微抬：“算扶贫。”
埃塞笛安：“……”
林洛走出门，江依筠就站在门外，端着两杯牛奶见到林洛，她笑了笑，递给林洛一瓶牛奶，交代她早点睡。
林洛嗯了声。
埃塞笛安刚收拾完东西，就看着江依筠端了杯牛奶过来，他本想拒绝，但看到林洛站在她身后，也端着杯牛奶。
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回到肚子里。
“谢谢。”
林洛喝完，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我回去了。”
江依筠点头。
埃塞笛安随意的冲了个澡，然后回到房间里。
他随意的靠坐到床上，被子不怎么软，但是挺厚重的。
他其实不是很明白林洛为什么住这里，但是很明显，林洛过的还算不错。最起码，邻里关系挺好。
埃塞笛安正想着，手忽然按到什么东西。
他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一个相框，随手扔到床头柜上。
他没什么偷看别人隐私的爱好，但是余光看到相片时，他怔了下。
相片里是两个女生，一个站的很直，一个扒在前面人的肩膀上，笑的很开心，前面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偏过头，手放在另一个女生手上，似乎想把人从自己肩膀上扒下来。
这张照片没什么好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照片，埃塞笛安心里有种熟悉感。
摸着照片半天，也没想到这种熟悉感在哪儿，他索性放下照片，搁在床头柜上。
第二天早上，埃塞笛安起床的时候，正好看到江依筠端着一碗粥放到桌子上。
看到埃塞笛安，她有些局促的笑了笑，“你……”
她想到之前没问过埃塞笛安名字，然后改口道：“饭好了，一起吃一点？”
埃塞笛安没有吃饭的必要，就随口拒绝了。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林洛正好进门，然后坐到了餐桌上。
埃塞笛安：“……”
他沉默了下，也坐到餐桌上。
林洛：“鸡丝粥，要吃点吗？”
埃塞笛安：“好。”
江依筠：“？”
江依筠本想站起来，林洛先站起来，走到厨房给他盛了碗粥。
鸡丝嫩滑，粥米软糯，吃起来确实不错。
吃完饭，林洛带着埃塞笛安先行离开。
埃塞笛安坐在沙发上，林洛先去打了个电话，准备处理昨天的事。
她挂断电话走过来时，埃塞笛安问：“怎么了？听你说要请律师。”
林洛：“没什么，帮个忙。”
听到和林洛无关，就没管了。
吃完饭，林洛还打算帮埃塞笛安订个酒店，住段时间。
埃塞笛安人高马大的，还是金色蓝眸，引起不少人注意。
正走着，埃塞笛安忽然扯了扯林洛，林洛疑问：“做什么？”
埃塞笛安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店，“我买些衣服。”
林洛：“……”
“你出门都不带衣服的？”
埃塞笛安一脸莫名，“衣服自动隔尘要什么衣服？”
林洛：“……”
行，忘了有种特质的衣服隔绝一切尘埃，甚至身体流汗，都能自动清洁。
其实埃塞笛安并不是没有换的衣服，但是不怎么适合现在的场合，之前也没注意，昨晚洗澡的时候才想起来。
林洛站在柜台，看着手机上传来的律师资料，把电话发给了老白。
老白一时没回复，林洛就收起手机。
她扫了眼店铺，这家店算是这一趟比较高档点的店，里面的衣服也挺不错。
林洛看中了见青绿色的旗袍，觉得很适合江依筠温婉的气质，正好，最近自己找了块孔雀石的料子，可以做个簪子。
她比了比尺寸，腰围有点大。
“你好，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林洛：“这种款式的衣服有小一码的吗？”
服务员微微一笑，“我去看看。”
林洛：“麻烦了。”
“应该的呢。”
埃塞笛安挑衣服很快，林洛拿着旗袍过去的时候，埃塞笛安已经买完了。
林洛把旗袍放到柜台上，“一共多少钱？”
服务员看了眼旗袍，“小姐，您眼光真好，这件旗袍原价一千二，满一千，打八折……”
林洛等她说完，指着埃塞笛安面前的衣服，道：“一共多少？”
服务员笑着道：“打完折一共五千七百五，抹去零头，就算五千七。”
林洛掏出卡，“刷卡。”
服务员一怔，下意识扫了眼埃塞笛安，然后默默扭过头，拿过林洛的卡。
服务员把两个小仓鼠公仔递给林洛，笑着道：“我们店送的小礼品，下次再来哦。”
埃塞笛安自觉下把包拎过来，自己提着，林洛就抱着那两个可爱的小仓鼠公仔。
服务员一看，心里更是确定了埃塞笛安是被包养的。
林洛：“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埃塞笛安，“内裤。”
林洛：“……”
“前面有个大型超市，还有什么需要的一起买了吧。”
埃塞笛安眯着眼，“你付钱吗？”
林洛反问：“你有钱？”
埃塞笛安低笑两声，“你不觉得刚刚那个服务员表情很不对吗？”
林洛眨了眨眼：“发现了怎么样？又不是针对我。”
埃塞笛安“……”
到了大型超市，林洛也有些需要买的，就分头行动。
林洛走到零食区，从架子上扫了几大盒糖下来，然后转头去了生鲜食品区。
选完菜，她有买了些柠檬。现在天气有些干燥，她想炖点柠檬膏屯着。
挑完后，林洛就去找埃塞笛安。
埃塞笛安在挑酒，林洛看见了，就站在一边等。
“林姐！”
一个人从背后袭击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她双手从背后环着林洛脖子，特别开心。
埃塞笛安听见了，扭过头，看见林洛被一个人从身后揽着脖子，她似乎有点不太适应这种亲密的距离，伸手想把她手从自己身上弄下来。
那一幕，忽然就和照片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