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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党校附近有条街,名叫崇文街。仅就街名而言,自然联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文墨气,再不济也该是由青石板铺就的步行街,还有几块高大牌坊才是。这条街却毫无半点文墨气,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商铺林立,其中餐饮店居多,与其他繁华地段相差无几。

一行人随意挑选一家客满为患的酒楼,任由服务员在大厅随意安排一桌,大家身处外地也就没啥讲究,不分职级先后顺序围席入坐。

在等待上菜期间,邰男才伸手拿块开胃泡菜喂进嘴里,细嚼慢咽一阵,喝口饭前茶水,张嘴闲聊。

“丘川市建成古老,大约两千七百多年。五代十国时期,某西南小国定都于此,只不过前后不过三十年就灭国,仅留下依稀古迹可寻。比如这条崇文街,当年就是朝廷文官府邸集聚地,一些赴京赶考的落魄书生住进附近客栈,一来距离考场最近,二来寻机拜师。大家都知道,若能拜得朝廷官员为师,既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为高举中榜增添砝码,又能依附大树得以平步青云而有所凭仗。久而久之,崇文街就成了天下文人集聚地,就连夹杂期间的青楼都不是那么庸俗了,总有落榜书生因为身无盘缠返乡而寄居于此,不免出了几个如柳永之类文人墨客,留下几首流传后世的胭脂诗作。”

邰南才话锋一转,缓声道:“省委党校前身大有来头,汉代初建时被封为文庙,后来改作院试地点,即使历经数次战乱,这里也得以完整保留。解放以后,丘川行署将此作为西南高级干部学校,直到六十年代中叶才易名为省委党校,主要培训处级以上干部。近几年,丘川省委党校敞开大门办学,将培训对象的范围扩大到基层干部,像我们这样的官场小虾才有机会来此一游,嘿嘿,一游这词儿听着难受,不过事实如此呢。”

县委办副主任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总体上,省委党校参加培训学员还是以实权在握的县处级干部居多,前来宴请者趋之若鹜,自然选择高档酒楼,崇文街由此得以兴盛。现在我们就餐地方名义上叫酒楼,实则仅算省城大排档,低消费,高人气,所以请各位放心吃喝,我敢肯定,周围无一高官食客,即使有,也会享用雅间,怎能像我们这类来自偏远小县城虾米干部随意地坐在大厅?”

大伙听得入迷,以至于对桌上香气飘飘的菜品熟视无睹。

兴许邰南才自觉有些过分卖弄学识,脸上浮起少许尴尬气色,手拿筷子在空中挥舞几下,哈哈笑道:“吃,大家吃,我们身处异乡为异客,随意些,别客气!”

“我早就想动筷子啦!”叶秀眉皱着脸庞,毫不矜持地抓起筷子就夹菜,嘴上嚷道:“有菜无酒,没劲!”

邰南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挥着手臂,朝着女服务员大喊:“八号桌,来两件啤酒,外加两个二锅头!”

江宁只顾吃菜,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填饱肚子再说,无论白酒啤酒,只要不是饿着肚子喝酒,自己七八两白酒的酒量在横山排不上号,难道对付几位县级部门干部还能差?

待酒上桌,大家自由选择,邰南才独自喝白酒,其他四位同学各自承包四瓶啤酒,举杯相邀,气氛热烈。

省城某商业广场,十二楼那家名叫贵夫人的西餐厅灯火朦胧,环境清幽,往来皆是俊男靓女。

临窗卡座里,坐着三位嘉州人士。

女孩嘟着嘴唇,将手中刀叉在盘子上敲得叮当作响。

少女瞧着表妹闷闷不乐的样子,诧异道:“子涵,咋啦?是姐姐给你买的礼物不合心意,还是不想吃牛排?”

女孩看上去有些委屈,噘嘴道:“你们都不请那个喊我小姜丝儿的家伙共进晚餐,我吃啥都没味!表姐,您礼物很漂亮,我喜欢。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江宁。”

少女一时语塞,拿疑惑眼光看向前舅妈。

姜姒抿嘴微笑,伸手揉了揉孩子脑袋,柔声道:“子涵乖,都怪妈妈,因为工作忙,联系江宁太晚,他有安排啦,不过,他说啦,一定找时间来看你呢。”

女孩睁大眼睛,直直盯着母亲,脆声问:“真的?”

姜姒自信地点点头,抬高声音“嗯”了一声。

女孩咧嘴开笑,叉块牛肉喂进嘴里。

姜姒迎着少女目光,轻声道:“江宁今天上午来省委党校学习两周,下午给我发过短信,对了,清柔,你去横山乡支教近个月,应该跟他熟识了,他没联系你么?”

少年嫣然一笑,未置可否,将切好的上等牛肉堆放在女孩盘中,目光温柔看着表妹,灿然道:“子涵,多吃牛肉,牛肉有营养,有助你长个子呢!以后,表姐经常带你来这里吃牛排,好不好?”

女孩大口嚼着牛肉,含糊应道:“好嘞!”

未得到少女回应的姜姒也没记在心上,继而问起少女今日前去新单位报到的情况。

西餐厅灯火朦胧,音乐声婉转流淌。

两个大人小声聊天,一个女孩大快朵颐。

崇文街,某酒楼大厅。

五位年轻人就坐那一桌,酒局正酣。

貌似大家酒量相差不大,人人脸上红霞飞。只是作为女士的叶秀眉本就皮肤嫩白,在酒精的刺激下,好似稍微一碰,其脸蛋都能滴出血来,平添几分妩媚。

丘川聚众喝酒,已是千年习俗。普通百姓不管红事白事,还是无聊消遣,总喜欢呼朋唤友,以酒助兴,一醉方休。商场酒局形形色色,自然功利得多,醉翁之意不在酒,暗藏利益往来,不免夹杂声色犬马,彼此心照不宣,各取所需,乐在其中。官场酒局极为讲究,视其情况而定。同僚之间较为随意,不分好酒孬酒,只图一个乐子;上下级之间的酒局,哪怕是上级召唤下级,也甚是讲究酒局礼仪,气氛凝重,寒暄客气,生怕不小心半句酒话得罪人。

今晚酒局,相对特殊,虽然县委办、政府办、组织部属于领导机关,邰南才官至正科级相比其他四位均高一个台阶,但是身在异乡也就抛去了官场酒局诸多顾忌,也算同班同学,大家随性喝酒聊天,插科打诨,胡编乱侃,热闹畅意。

相比之下,江宁性格显得内向,做不到以滔滔不绝的虎狼之词供众人下酒,只能偶尔插话参与其中,更多时候抿嘴微笑,静静倾听,不时碰杯喝酒。

叶秀眉巾帼不让须眉,将袖子挽得老高,喝到尽兴时,干脆抬起一只脚踩在板凳上,指手画脚到处挑起战争,一口一杯,豪爽至极。

江宁对这位城关镇党委副书记颇有好感,仔细一想,应该是好奇成分更多。

叶秀眉姑父乃长宁市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属于实权派人物,大有跻身下届副市长行列的趋势。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想必这妮子小小年纪登上全县第一大镇重要岗位,自然是大有来头,当初从县团委去城关镇,就如嘉州那句俗语所讲,“背心换乳罩,虽是平调,但位置更重要”。

如今面对面接触,他才发现叶秀眉与众不同之处,就凭开朗的性格和大胆的性格,足可窥视到她在工作中也是一个精明干练之人,未来必可期。

看着眉宇间透出英武之气的女副书记,江宁脑子想到另外一个姑娘,那晚在重庆火锅店也似这般豪气干云,害得自己去卫生间吐得一塌涂地,那印象可谓深刻呢。俗话说,女生自带三分酒量,只要肯开口,定不可轻视。既然这位姑娘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那就莫去挑战,干不过未必还躲不过?

“江宁,咱俩喝三杯!”

叶秀眉将酒杯往江宁面前一放,双手叉腰,柳眉向上挑了挑,眸光透出浓浓的挑衅。

杯中啤酒洒出来,顺桌面而流。

江宁心中早已认怂,故而避开姑娘目光,扯来餐巾纸慢慢擦拭,脸上笑意温醇,悄声道:“别啊,咱俩是一伙的呀,不该内讧才对,待会儿我再挑战他们仨,如何?”

叶秀眉偏着脑袋想了想,似乎觉得这家伙说得对,随即改变主意,扭过身去挑战戴着金丝眼镜的邵平。

邰南才偷偷朝昔日老部下竖起大拇指,江宁暗暗摆手。

两人相视一笑。

贵夫人西餐店楼下,高挑姑娘左手拉着表妹,右手挽着前舅母,缓步走向不远处的城市中心广场。

时下,滑旱冰这种消遣方式逐渐兴起并迅速普及,对场地要求极为简单,只需用安全绳索圈住一块区域,在教练指导下,全副武装的孩子易学易会,只需十分钟就可自由滑翔。

姜子涵尤其喜爱滑旱冰,每到周末就请求妈妈带着去住家附近广场游玩一两个小时,乐此不疲。小姑娘极具运动天赋,像只五彩蝴蝶自由翻飞,迅速成为场中焦点,获得阵阵掌声。

姜姒和柳清柔坐在场边的矮板凳上,看着场中滑翔的孩子,小声聊天。

柳清柔捋了捋长发,幽幽道:“我爸妈离婚,对柳二娃伤害最大,这小子啥也不说,但我知道他内心极为孤独,虽然他跟着父亲去了长宁一中初中部读书,但是只要一到周末就跑回嘉州,舍不得离开妈妈。哎,我真不知我妈妈咋想的。”

姜姒幽幽长叹一声,低声道:“清柔,你要理解妈妈,她之所以坚持离婚,肯定有原因,而且你现在知道的原因未必真实,当父母的,有些话不会给子女说。”

“你如今长大成人,大学一毕业就进入省委组织部工作,可谓高起点、高站位,理当看问题更加深入,切勿一概而论。尤其在今后面对择偶方面,舅妈是过来人,略知一些道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挨过生活的耳光就有了教训吧。清柔,关于择偶婚配,爱自己所爱,这是唯一信条,千万不要被身份、地位、家境、权势、金钱等所蒙蔽左右。”

柳清柔将脑袋轻轻放在舅妈肩上,仰望城市明月,脑子里浮现起横山星空,嘴角微微翘起,却忍不住叹息一声。

少女心,幽幽复幽幽。

满头大汗的姜子涵手提头盔滑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两眼仍然望向滑场,那里还有孩子不肯离开。

姜姒赶紧替女儿脱去身上的护甲,从坤包里掏出一条毛巾,仔细擦拭一番,爱怜道:“丫头,咱们回家吧,瞧你,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小心感冒呢。”

姜子涵乖巧地答应,对着柳清柔说:“表姐,我让妈妈明天联系江宁,您还有时间陪我们吗?”

柳清柔拿根手指点着小姑娘额头,嫣然笑道:“好啊,只要不加班,就应该可以吧,反正姐姐也没饭吃,能蹭一顿伙食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姜子涵顿时欢呼雀跃。

送走母女俩,少女独自走向省委机关。

天上明月悬空,地上灯火阑珊,世间一片清朗。

崇文街这边酒局接近尾声,硝烟渐散。

在邰南才提议下,一行人喝完最后一杯酒,一前一后鱼贯走出早已冷清下来的酒楼。

江宁双手插兜瞧着正在吧台买单的叶秀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一直觉得,只要是朋友聚会,男士理当买单。刚才出门时,叶秀眉二话没说一把拉开江宁,抢着买单,嘴上嚷着:“城关镇总比横山乡日子好过些吧!”江宁顾忌大众广庭之下男女拉扯,只好放弃,扭头看向已经走出好几步远的三位男士,忽然觉得很没面子。

见提着坤包走来的女副书记身形踉跄,江宁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关心问道:“叶书记,没事吧?”

叶秀眉抬手按住太阳穴,轻轻摇头,灿然道:“没事呢,江宁,咱俩也算同龄人,今后别叫叶书记呗,莫非你想让我叫你江乡长才顺耳啊?咯咯,你小子不会有官僚主义吧?”

被怼一顿的江宁毫不气恼,嘿嘿笑道:“那称呼你啥最合适呢?叶儿?秀儿?眉儿?”

叶秀眉笑骂道:“去你的吧!你那榆木疙瘩脑子就不能想到秀眉这个词儿?刚才吃饭喝酒时,我一直以为你性格内向呢,原来你是一只狡猾的大灰狼啊,偷偷藏起了大尾巴。”

副乡长一本正经地应道:“秀眉书记批评得对,但眼神却不咋地,本人确实性格内向,为人木讷,不善言辞。”

副书记仰脖大笑,笑声爽朗,传得很远。

男女二人结伴而行,也不急着追撵前面的三位同学,走得不快不慢,小声聊着各自乡镇情况以及个人体会。

“江宁,你去横山之后,哭过没?”

“哭过呢,我被摔伤后,被食堂师傅拿酒精直接洒在伤口上,当时痛得嗷嗷直叫,眼泪哗哗往下流。”

“嘻嘻,我也哭过,不过是被一个老百姓气哭的。”

“那你不该哭。”

“你可以哭,为什么我就不能哭,照理说,你更不该哭!”

“为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懂?”

……

少年偶尔抬头,望向幽深夜空。

刹那之间,天上颗颗繁星,好似地上人心中梦想,五彩缤纷,熠熠闪烁。

结识这位小姐姐,真是有幸啊。

江宁那晚是这么认为,将来也是这么认为,而且一直这么认为好多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