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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自己真是混账!纪钧将手指攥得极紧,咯吱作响几欲捏断。

他竟被一缕魔念钻入神识,竟在不知不觉间犯下此等罪孽,甚至想要干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

那是他的徒弟,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纵然他心底有再多不甘再多渴求,亦不该如此利用师恩胁迫那孩子,甚至想拉着那孩子一同堕魔,真是混账又不堪!

然而那孩子一双清瞳却直直落在他身上,情丝缱绻让纪钧不敢直视亦无法答话。

“师尊?”

那孩子的声音好似从极远之处传来,声音模糊却只入他心间。多思无益美色惑人,只要他不听不看一切就好了吧。

可纪钧一合上眼睛,想到的却是那孩子绯红嘴唇纤长睫毛,落泪之时的模样美丽至极又脆弱无比。他情不自禁想听那孩子小声哭泣唤他师尊,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激起他心中无限缱绻与疯狂,如蜜糖与砒/霜混杂,极甜蜜又极凶险。

这一刹,纪钧的心好似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火一半是冰,两相交错激得他痛不欲生面色苍白,就连神魂也仿佛破裂成块再难拼起。

“师尊,师尊你没关系吧?”那孩子纤长手指触到了纪钧的衣袖,纪钧好似被火烫了一般骤然挥开顾夕歌的手指,惊得那孩子瑟缩了刹那。

不该,真是万分不该。

他若堕魔也只是自己一人的事情,平白无故拖着这孩子直入深渊之底又算什么缘故?他哪配让这孩子唤他一声师尊,又哪当得起那双澄澈无邪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一切渴求都是错,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是他修行无情道却并未体悟到其中真谛,既辜负了太玄师尊又耽搁了夕歌,这让他情何以堪?

好在一切尚有挽回的时候,趁此早下决定亦不算太晚。纪钧睁开了眼睛,目光冷淡沉静如雪,他冷声道:“拔剑。”

那孩子一双凤眼骤然瞪大了,他低声颤抖地道:“师尊,你又不要我。”

他要他,如何不要他?只是纪钧无法说亦不能说,他又坚决重复了一遍:“多说无益,拔剑。”

顾夕歌的面色骤然苍白了,他才知自己刚才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即便纪钧心魔缠身不能自拔,他也该相信自己师尊的能为。偏巧他被心中那一缕不该滋生的情愫所惑,糊里糊涂之下干出此等事情,简直太过可悲。

晚了,现在才是一切都晚了。

刹那间,顾夕歌想到了许多东西。所有不详言语一并从他心头掠过,却越发搅得他的心混沌不堪,只能直愣愣地唤:“师尊……”

那一声师尊叫得纪钧方寸大乱,他几乎忍不住想再次将这孩子搂入怀中,再死死地紧紧地将他锁在身边片刻不离。

然而不应该,这一切都是本不应该。那诱人想法只在他心中停留了刹那就消失了,纪钧连睫毛都未颤抖一下,声音寒如冰雪:“你当日曾说为我死亦甘愿,我养了你一百三十二年,今日便是你偿还这恩情的时候。不必多说,拔剑便是。”

为他死亦甘愿……

恍惚间,顾夕歌想起了当年在云唐城中纪钊言辞恶毒的话语。

是了,当年自己曾说若是师尊心魔灾来时,他会与师尊全力一战,固然死在师尊手上亦绝不后悔。谁能料到他当年毅然而然立下的誓言,竟真有了应验的一日。

他的命是师尊救的,现在完完好好还回去自然应该。纵然他心中有再多的遗憾与不甘,在面对师尊时顾夕歌依旧是当时那个小小的孩子,肯为了师尊一个眼神一句赞赏竭尽全力。

如果自己死了,想来师尊这骤然而生的心魔定会顺利平息。没了心魔阻碍,师尊定能突破大乘顺利飞升。临死之前却能帮师尊度过一劫,也能算此生无悔。

这决定一下,顾夕歌反倒安稳了两分。

顾夕歌自袖中抽出了照影,他纤长手指一寸寸抚过剑身,激得那白色飞剑亦跟着颤抖不已。

他恭恭敬敬对纪钧鞠了一躬,低声道:“还请师尊指教。”

话音未落,他就觉出纪钧先前收敛的剑气骤然而发,竟比那当头的日光更明亮亦更灼热。那已然不是用简单锋锐二字就能形容的剑气,它霸道不堪地掠去了所有灵气,直接将顾夕歌的剑光压成了一道细小苍白摇摇欲坠的光芒。如此浩瀚之威锋锐光芒,若以时日定能与炽麟仙君一较高低。

顾夕歌的剑光还未前进,就已在纪钧霸道至极刚硬至极的剑光面前败下阵来,甚至根本不用比。顾夕歌每喘一下气,便觉得自己的胸腔炸裂般疼痛,此时就连呼吸也成了一种奢望。

重活两世,顾夕歌才体会到与纪钧为敌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你所有手段在那玄衣剑修面前全然无用,他只遥遥望你一眼,就能让你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不,自己决不能这般轻而易举地死了,否则师尊定会后悔收了自己这个徒弟。即便他很快就被师尊抛之脑后,他也要输得堂堂正正。

顾夕歌心念一至,那摇摇欲坠的剑光立刻极艰难地重新锋锐起来,刹那间就结出了千余层剑阵。那剑阵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直直对准纪钧而去,可那玄衣剑修周身却有数万层密密麻麻的剑阵铺陈开来,他的剑光亦比顾夕歌快上三分。眼看就到了顾夕歌身前。

由此便好,他终究毫无遗憾。顾夕歌轻轻合上了眼,静静等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刹,他甚至不愿放出神识瞧上一瞧。

然而那万余道剑光迟迟不来,反而是那千余道几欲消散的剑光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惊得顾夕歌立时睁开了眼睛。

可顾夕歌只看到自己那千余道剑阵横穿直入,雨滴般将纪钧牢牢定在原处,鲜血沥沥淋淋洒了一地。

那万余道原本护着纪钧的剑阵,却消失得干脆利落全无踪迹。

无限的寂静与沉默,这一刹,仿佛连天边的日光也开始凝固破碎。好一场倾盆大雨,好一处师徒相杀的好戏。

骗人,一切都是骗人的。

师尊这般修为高深几近通天,又怎么可能败在自己区区一个元婴修士手上?顾夕歌已然思绪空白再想不出其他话语,他只能傻愣愣看着纪钧一寸寸倒向地面,那脊背挺直永远不屈的玄衣剑修,竟然真的倒下了。

“别哭,我只要你活着。”有人在空中虚虚伸手抚了抚脊背瑟缩的顾夕歌,纪钧脱壳而出的神魂神情温柔而悲悯。

他望着自己这个极爱哭的小徒弟,无奈般露出一个微笑。他嘴唇张合刚要继续,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天雷骤然得劈碎。

顾夕歌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那颜色金灿的神魂却只在顾夕歌指间停留了刹那,就化为点点莹光消散了。

假的,全是假的。

顾夕歌傻愣愣站在原地好一会,最后才发疯一般将那玄衣修士的躯体揽入怀中。他的手是抖的,脑海也是一片空白,就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纪钧此时的模样温柔极了,睫羽轻垂俊秀无比。只是他平时的气势太冷漠亦太锐利,让人瞧不清他的模样如何。

师尊,师尊怎么可能死?顾夕歌不顾纪钧还在流血,将他直接揽入怀中,他一股脑将袖中所有丹药都倒了出来,挑出几枚灵丹想要将其塞入纪钧口中。似乎他如此作为就能让纪钧活过来,亦能让那魂飞魄散的神识重新归位。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那具躯体已然开始变冷,顾夕歌颤抖着将头埋入师尊怀中,死死不愿松开。

是他自己犯下千种过错万般罪孽,那道不该来的天雷合该劈在他身上,劈他个魂飞破碎不入轮回。师尊一贯行事光明磊落,生平犯下的最大过错也不过是收了自己这个不孝至极的徒弟,所有惩罚都合该冲着他来。

顾夕歌已然不知自己重活一世为了什么,是他使得自己师尊心魔骤生断难渡劫,又是他魂飞魄散难入轮回。

自己所渴慕的一切都只是水中倒影一触即碎,纵然他拼命想要逆转天命,依旧只能看那宿命自他掌中悄然滑落。

天道不公,我欲成魔。往日那女修说出此话时有多悲愤,顾夕歌现今才算感同身受。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顾夕歌轻轻抬起了头,他暗淡无光的眼睛又重新开始锐利起来。

这一刹,他识海之中三道摇摇欲坠一触即碎的心魔之锁忽然直接碎裂不复存在,被死死压抑的心魔刹那间重获自由,亲密而阴险地一圈圈绕上了这青年剑修的身躯,将他死死困住再难挣脱。

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也因此晦暗不明,不知从何而来的阴云彻底遮蔽了太阳。阴森而寒冷的狂风忽然而至,刮得顾夕歌衣袍纷飞,越发助长了那张狂至极的心魔,他周身锐利无比的白色剑气已然开始悄然转暗变浑。

无数声音在顾夕歌耳畔回响,他却只是轻轻阖上眼睛逐一分辨。

“我诅咒你,咒你时刻心魔噬体痛不欲生,咒你剑心破碎堕入魔道,咒你一生所求终将化空,至死亦不能解脱。”

对极了,他为了封锁心魔杀了七只本无罪孽的小崽子,因而那老狐狸的诅咒逐一应验无一不灵。一报还一报,当真公平得很,事实可不就是如此?

顾夕歌漠然地点了点头,他周身已经有一半剑气转为阴森魔气,搅得灵气缥缈的玄机峰也开始混沌不堪。

“你此等心性,合该是修魔的料子,修仙岂不可惜?”

商剑影那缕残魂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他当日对那话语不屑一顾颇多鄙夷。时至今日,就连顾夕歌已不得不称赞那残魂当真看透了他这个人。

自己心狠手辣杀师入魔,这般自私自利行事阴狠可不是天生修魔的好料子?

顾夕歌抬头望了望天边,一片黑沉阴森的魔气自远方而来,搅得原本澄澈的天空开始阴云密布,诡异而不祥。

“若阁下到了不得不抉择之时,可带着照影前往大衍派,其必敬你为主视为魔尊。”商清影在玉简中留下的原来是此般含义,难怪言倾对他百般恭敬全因此言。

顾夕歌却忽然笑了,那层层缠绕于他周身的缕缕红芒已然消失殆尽。他周身魔气肆意阴森无比,纵然是一个凡人也绝认不出这魔气冲天的修士竟是先前冷然如雪的冲霄剑修。

所有的含糊其辞与模棱两可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重活一世将宿命一角掀了个干干净净,那埋伏已久的天命就在此潜伏狠狠咬了他一口。

不,也许自他在藏剑阁中寻出照影后,诸多宿命早就尘埃落定在劫难逃。

顾夕歌站直了身,他伸手拢了拢怀中纪钧凌乱的鬓发,轻声笑道:“师尊舍下我去了,当真是简单又轻易,我却偏不让你这般称心如意。”

他伸手招出了一道血色剑光,抱着纪钧的尸身毅然决然往远方去了。

李慕青遥望着天边骤然而起那一片阴森魔气,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她遥遥点起了一盏模样古朴的琉璃灯,自有一道细微神魂自远方悠悠投入这灯盏之中。

那盏暗淡无光的琉璃灯忽然亮了,晕黄灯光映亮了沉寂的黑暗。

“一切当真到了你料想时最糟糕的境地,真是天命如棋不容更改。好在一切尚有回转余地,事在人为。”

她这句幽幽话语却被吞没在烈烈风声中,再难听见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