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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医官院里的众人面面相觑:麻纸?什么麻纸?

赵栩眯了眯眼:“我的——那张被水浸湿的麻纸呢?”他疾步在各个医官的案前走过,一无所获。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医官小跑过来:“殿下!殿下!我们那张麻纸——”

赵栩下巴抬了抬,打断他:“我——的!”

方绍朴一紧张就有点结巴:“殿、殿下的您、您的那张麻麻纸,苏苏苏相来拿、拿走了。”

赵栩知道这个以结巴闻名的方绍朴,祖上三辈都是医官,还记得就是他找到了那本古籍医书。回禀太后时由于欣喜若狂也是结结巴巴的。

“那是我的麻纸!”赵栩问:“你们谁把我的东西擅自给了苏相的?”

方绍朴傻了眼,所有的白胡子黑胡子没胡子的医官们都默默看向他,只差没伸出手指指向他了。

赵栩缓缓环顾一周后,开始上下打量方绍朴。

这位祖宗,鲁王吴王小时候摸了摸他的灯笼就给打成那样!方绍朴觉得腿有些抖,感觉赵栩是在挑地方下手,不由得开始考虑是抱头还是抱肚子。

赵栩却说:“下次记着了,拿了我的东西得还给我。”

看着他拂袖而去,方绍朴绝地逢生,一头冷汗。先前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的几位直局大人,慢腾腾走到他身边啧啧叹道:“小方医官今日真是鸿运当头啊!”

***

赵栩走出尚书左仆射的官邸时,连跟着他的两个随从和两个小黄门都感觉到燕王殿下心情不错。

昨夜回宫掏出这张古方的时候赵栩就傻了,盯着这张方子看了好两个时辰,每一朵墨花每一处晕染都跟画儿一样刻在脑海里。一想到阿妧递给自己方子时的眼神,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想来想去还是得用上阿妧的一片心意,还果真派上了用处。看在苏相帮了自己大忙的份上,就不责怪那个方绍朴了。

此时赵栩的确心情很好,怀里那张麻纸妥妥帖帖地熨在胸口。苏相也真是的,拿别人东西不打招呼,还给原主又那么勉强。苏昉性子倒不像苏相,八成是他娘教的。这张麻纸虽说似乎被哪个不长眼的又溅过几滴水,但没被揉成一团丢了已经是万幸。要不然他可没脸去见阿妧。

出了小花园,对面是枢密院副使官邸。门口等着的张子厚看见赵栩,笑着迎上来躬身行礼:“燕王殿下万福金安。”

赵栩看了看他,脚下不停:“张大人,请恕皇子宗室一概不得结交外臣。”随从和小黄门赶紧放慢脚步,远远地坠在后头。

张子厚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明日百官上书立储。张某会举荐殿下,所以特地来和殿下打声招呼。”

赵栩霍地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含霜带雪。张子厚却施施然面不改色。

张子厚抬手:“殿下,请?”

赵栩拱了拱手:“张大人,请。”

两人转到西边的庑廊下立定了,双双朝外看着烈日当空下的通道。不时有行色匆匆的各府小吏捧着签文穿梭往来。

赵栩笑着说:“张大人,你现成的太子岳丈甚至日后的国丈不做,这是要借着我谋划什么?不如明说了罢。”

张子厚摇摇头:“小女一介女流,见识浅短,管紧一些就好了。我明日上书后,便违背了蔡相的意思,恐怕日后在朝中难有立锥之地,应该会派我出使吐蕃甚至西夏。然张某不惧。”

赵栩虽然通过舅舅早猜到了张子厚是蔡相的人,听他自己说来,只笑了笑:“张大人这是何苦?”

张子厚转过身又行了一礼:“微臣从枢密院节略上看到了殿下治军的手段,爱民的仁心,深深拜服。子厚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殿下既有忧国忧民之心,也有治国安邦之才。良禽栖木而居,故微臣顺大义而行。殿下自己都没有斗志的话,子厚要为殿下可惜,为赵家列祖列宗可惜,为大赵可惜。但张某仍然要尽做臣子的本分,向太后娘娘举荐殿下。官家能以配军为太尉,大赵岂可因太尉舍明君?本末倒置之事,微臣认为不妥。”

他缓缓抬过头来,看向眼前眯着眼的少年,笑问:“殿下是对张某动了杀机吗?”

赵栩缓缓松开紧握的手,他的确动了一念杀机。

赵栩转头看着天:“多谢张大人一番好意了。你想要借我和太尉的力去对抗蔡相和苏相,这算盘恐怕打不响。”

张子厚凝视着他的侧影:“张某有位故人曾说过:凡事若不失大义,尽可以不择手段。当年微臣一时不察,害了故人性命。这些年始终记得大义二字。张某向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微臣如果图富贵权势,听蔡相的话将女儿嫁给吴王即可,节度使或宣徽使总能捞上一个。就算不靠这个,跟着拥立吴王,总也能在枢密院继续一展抱负。只是这两年,蔡相已经背离了杨相公变法的初衷,张某不得不另辟蹊径。”

张子厚叹了口气:“张某和旧日变法一派决意拥立殿下,是因为此时的天下,需要殿下这样的人。殿下如果认为舍弃太子一位可保你舅舅平安,或者可以安然做个亲王终老。张某只能说殿下还是太年轻了。只有殿下你自己到了那个位子才能保住所有你想保住的人。就算太后娘娘固执己见,还有定王殿下这位宗室元老,会站在殿下这边的。”

老定王竟然会支持张子厚?难道张子厚这短短几年竟然可以和蔡佑苏瞻三足鼎立了?赵栩轻轻摇了摇头。

张子厚笑道:“吴王怯懦,心地狭窄。苏瞻无识人之明,也过于自信了一些。蔡相看似败在他手下几次,却只是伤了些皮毛而已。殿下应该知道,苏瞻一丁忧,蔡相进宫抱着官家的腿哭了一场,就又起复了。蔡相揣摩官家心思的本领,远胜苏瞻。虽有太后在,日后吴王登基,假以时日,苏瞻必会败在蔡相之手。以吴王之昏庸,蔡相之偏离。陈太尉危矣,殿下危矣,大赵危矣!”

赵栩抿唇不语。

张子厚道;“如今两浙大乱不说。短短四五天,京东路望仙山也出了反贼,青州失守。济南府也出了反贼,铧子山被占。张某两日后就要奉太尉之命去青州招安。殿下在河北两路也见到了百姓之苦。苏瞻只以为是杨相公变法遗留的恶果导致的,却不想想吏治败坏、军中*,究竟是法坏还是人坏?张某以为乱世用重典,需有雷霆霹雳手段才行!”

赵栩沉默了片刻,拱手道:“多谢张大人看重六郎,可惜六郎当真无意此事。张大人保重。”

张子厚看着他远去地身影,走下台阶,阳光将他的身影投成短短地一截,藏在他身后。他笑了笑,抬起头朝着那一匹日光轻声说:“十四岁,就这么沉得住气,有勇有谋。你说我如今看人的眼光可比得上你了?”

***

午后,喧闹的汴京城终于稍稍安静了一些。孟府的牛车在陈太初的护送下回到了翰林巷。

四娘面色苍白,被翠微堂的女使送回听香阁,并没看到莺素。她一个激灵,想起六娘所说的那些事,想起自己每次只要一哭,甚至根本不需要开口,九娘就会伸手帮她,她忽然一把抓住九娘:“阿妧,到你屋里去,四姐有话要同你说!”

半晌后的东暖阁里,九娘面色凝重地问:“四姐你先别哭,你说哪个姓阮的要逼你给吴王做妾?是姨奶奶还是你姨娘?”

四娘垂泪摇头说:“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叫阮玉郎的,说是我姨娘的哥哥,就是那个演青提夫人的伶人。他胁迫我去见蔡相,说要将我许给吴王做妾室,不然就要把我嫁给程之才。而且翁翁肯定也知道这事,要不然好几次娘看中的人家,怎么会都给青玉堂回了。”

九娘一震:“那个戴黑色帷帽的女子是四姐你?!你怎么——”

四娘哭道:“我——我不敢声张,不敢喊你,那人力气极大!我不肯跟他走,他捏了下我的腕子,你看看——”她撩起窄袖,手臂上一圈乌黑的淤青。四娘哭着说:“还有我身边那个莺素,竟也是他的人。就连那个程之才,也听他的摆布。还有莺素说了,不听他话的女子都死了!我昨夜就想上去找娘和你们,结果他们就让程之才来……”

四娘惶恐之极,死死抓住九娘的手臂:“阿妧,你最聪明最能干不过的,你帮帮我可好?我不想去做吴王的侍妾,更不想嫁给程之才那样的人。我跟六妹说了她不信我。你信的对不对?你帮帮我!”

九娘轻轻拍着她的手想让她冷静下来:“四姐你是孟家的小娘子,他们谁能做你的主!再厉害的人难道还能闯进来抢了你去?走,我陪你去翠微堂,这事情既然牵涉到青玉堂,要先禀报婆婆才是。”

四娘摇头道:“不!婆婆那么讨厌姨奶奶和我姨娘!她也从来都不喜欢我!我不去!婆婆要是也肯了我就完了!婆婆她只在意六娘和你!阿妧,你想想别的法子好不好?”她咬着牙哭道:“你看表叔母那么喜欢你,你和表叔母去说说看好不好?”

九娘怔住了:“表叔母?”她看着四娘,有点明白她要说什么,心中一痛,还是问她:“你要我去和表叔母说什么?”

四娘哭着说:“我——!若是表叔母肯可怜我,我愿意——给太初表哥做妾!我知道表叔母中意你,太初表哥也喜欢你。你平时待我好,我都知道的,只要你肯求求表叔母,将来等你长大后再——”

九娘霍地站起身来,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四娘抱住她的腰,不敢看她只哭着说:“历来姐妹同侍一夫,效仿娥皇女英的很多。我做妾都可以的。只要你和表叔母说——”

九娘心中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前世遇到一个,今世竟然还来!十七娘号称不生孩子都可以,现在四娘又说做妾都可以。天下什么样的男子,好成这样?值得她们为了那个人,什么都可以不要!姐妹亲情,伦理道义,甚至连自己都可以不要?她用力挣了挣,却挣不开。

四娘赶紧拉住她:“阿妧!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的,也不要你让。我只是——只是想要个安身之所,我只是想能看见他就好——”她已经卑微到这个程度了,最后一点点希望,她不想放过。

九娘看着她,深深吸了口气:“不!不好!四姐你听好了。我不会嫁去陈家!你也不能给任何人做妾!我也绝不会和自家姐妹同侍一夫!!你要是喜欢陈太初,你自己去争去求去说,不要扯上我!走!去见婆婆去!”

四娘哭着扯住她:“我不去见婆婆!你以为我没有争没有求没有说吗?我和陈表哥说了我求过他了!!!可他——他不理我!他不肯帮我!他——他喜欢的是你!他们都只喜欢你!阿妧只有你能帮我!我求求你!”

九娘气极反笑:“我帮你?!我帮你嫁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甚至去做妾?你以为你喜欢他,嫁了以后他就会喜欢你了?你以为你对他好,他就会也对你好?你以为你付出一腔真心,他就应该也真心尽付?你以为你只要看着他就满足了?!你不会的!你看着他了,你还会想要他也眼中有你,要他关心你,要他爱护你,要他爱慕你!你只会越要越多!你只会越来越贪心!可是他不会的!他心里只想着他喜欢的人!他会样样拿你和那个人比!你永远不如他心里的那个人!无论那人活着还是死了!你永远走不到他心里去!他其实从来不在意你爱吃什么、你喜欢什么颜色、你爱看什么戏、你害怕什么虫子!他不会留心你累不累、辛苦不辛苦、脆弱不脆弱!他也永远不会在意自己说什么话会让你难过、做什么事会让你伤心!他要是只喜欢你一个,你可舍得把自己的丈夫让给别人一丝一毫??!!我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哪怕他是贩夫走卒,你就算是我亲姐姐,也别想碰他一根汗毛!”

四娘看着九娘满面泪痕,听着她连珠炮一般说到最后声音都嘶哑了,被她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慈姑和玉簪匆匆进来行礼道:“姊妹们说话就说话,怎么倒一起哭成这样了?”

九娘极力深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抓住四娘:“你忘记家规了吗?走,我带你去见婆婆,你相信我,婆婆决计不会不管的。”她胸中不知怎地涌上一腔悲愤,不管四娘怎么哭,拖了她就走。四娘想不到九娘的力气竟然也这么大,众目睽睽下跌跌撞撞被九娘拉向翠微堂。慈姑和玉簪觉得奇怪,只能跟在后面。一行人,连着侍女,七八个人大日头下,肩舆也来不及传,直奔翠微堂去了。

有那仆从见到她们,赶紧去木樨院回禀程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