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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霜雪把一张纸条递给她。

“这是?”

“我从太医院查到的。太医院药材的供货来处,上面都是奉天城里的几家药铺,你有时间去查查,这几家药铺背后似乎都是一个东家。他卖到太医院的药材价格便宜得奇怪。”

“好。”

“沈飞白和谢悯那边有什么谋划?药材的采购和运送打算怎么做?”

素霓摇头:“还没有。他和谢悯最近忙于科考的事情,这事儿估计暂时顾不上,所以叫我们先查一下。不过,上次秦细怜说她那边运送是没问题,她认识货运商,只要我们的药材和衣物到位就行。”

燕霜雪点点头,又问:“他们找到想拉拢的人了吗?”

“沈飞白叫我留意一个叫赵文瑄的人。”

两人聊完之后,就各自离开了。她去接了小虞,到宫门外等沈飞白。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了,宫门外停的马车渐渐多了起来,科考完的考生也陆陆续续地出了宫,想必是殿试结束了。

素霓等沈飞白时,看见早就离席的苏君信和柳夫人家的马车还停在宫门口,便仔细留意了一下。这时候还不走的,想必是在等什么人。

这个时候等的也就只有殿试的考生。

等了小半会儿,苏君信下了马车,披着件挡风的斗篷,站在暗下的夜色里,望着宫门的位置,似乎是看见了自己要等的人,她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了暖暖的笑意。

素霓顺着她看的方向,回头,见一个朴素的年轻书生步伐轻快,脸带笑意地朝她走了过去。

素霓拉着小虞往苏家马车那边走了走,她记人的本事很好,这个穿着朴素,袖口还有补丁的年轻公子是之前她在酒馆见过,不赊账的那个人。

她有种预感,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果不其然,她听见苏君信叫了他一声:“文瑄哥哥。”

“苏妹妹。风这么大怎么还出来等?”

“无妨,母亲说科考是大事,你出来了总要看见个人等的。”

柳夫人掀开车帘:“文瑄,上马车吧,都等着你回家用膳了。”

赵文瑄有礼地朝柳夫人施了一礼:“是,夫人。不知苏兄下朝了没有,不等等他?”

赵文瑄扶着苏君信上了马车,她说:“哥哥肯定骑马回家,这马车里也坐不下三人呀。”

柳夫人掀开车帘时看见了站在路边的素霓,开口叫她:“沈夫人。”

素霓上前行礼:“柳夫人。”

“你是在等飞白先生吧?”

“是。”素霓抬头对柳夫人笑了笑,“殿试结束,他也快出来了。”

正闲聊时,那边有人高声喊了一声赵文瑄的名字。

几个人都回头,素霓先看见了一声白衣的沈飞白,冲她抛了个眼神。

不正经。

然后是他旁边以为个子高挑,略显清瘦的一位着紫红官服的年轻男子,长相与苏君信有几分相似,模样也俊俏,笑呵呵的一张脸,很讨喜。

苏君子牵着匹马过来,拍了赵文瑄的肩膀一下:“赵兄,提前给你的贺礼。”他把牵马的缰绳交到了赵文瑄手中。

“这……”

“哎!可不要拒绝。等你金榜题名了,可有的是时间给我送礼。”

“那就多谢苏兄美意了。”赵文瑄突然止住了脸上的笑,呆愣了片刻,才对着身后的沈飞白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飞白先生。”

“客气了。这是在宫外,不用那些繁文缛节。我这人最不喜欢。”沈飞白拿了酒囊喝了口酒,走到了素霓身边。

“沈夫人。”赵文瑄也对她行了礼,有些紧张。

苏君子在沈飞白旁边也是有些学生见老师的模样,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赵公子,苏公子,你们还是快走吧,家里人都等得急了。”素霓看了眼后面马车里的苏君信。

苏君信对她腼腆地笑了笑。

赵文瑄和苏君子骑马而行,与马车同步,慢悠悠地走回去,隔了老远了,还能听见苏君子爽朗的笑声。

“夫人行动力很强啊,这么快就把赵文瑄的未来夫人都找到了。”

素霓和沈飞白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小虞不愿挤在他俩中间,一路往前跑着去找糖葫芦和冰糕。

“赵文瑄和苏君信有婚约?”

沈飞白点点头。

“赵文瑄看着一贫如洗,而苏君信是御史中丞家的千金,这的确有点不可思议。尤其是在奉天城这样把高低贵贱划分得清楚明白的地方。”

“其实,赵文瑄可算不上真正的清贫子弟。你还记得严嵩涛吗?”

“记得。”

“赵文瑄是严嵩涛的学生。严嵩涛一家被诛九族之后,他就参加了科考。严嵩涛与苏青松是故交,他欣赏赵文瑄的才干,正好他女儿也瞧上了赵文瑄,所以两人就订下了婚约,待金榜题名后再成婚。”

“我看苏家一家人倒也十分和气,也没有看不起赵文瑄。对了,我听你和苏君子话里话外的,怎么就确定他能金榜题名?”

“你不知道。这个赵文瑄,在他们冀州城就是小神童,才华不在我与谢悯之下,只是差个机遇。他又是严嵩涛的学生,苏青松的金龟婿,神清气正,要是朝堂上多些他这样的人才,拿还有燕渠王那伙狗东西什么事。”

“那赵文瑄的事我就不管了。今天公主给我了我药铺的线索,我明天就上街去看看。”

沈飞白点点头,说:“苏家那边你也可以接触接触,御史中丞是个好官,不过说话性子太直,又没什么城府,我担心他迟早被燕渠王针对。你和他的家眷多来往些,也好保护他们。”

“放心。”素霓看见街上有人在杂耍,突然有些感慨,“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跟人过招了。”

沈飞白说:“明日我陪你。”

素霓回头看着他:“你?算了。你那么多事情。”

“我估计,就这两日,就有闲人找上门来找你过招了。”

“谁?”

沈飞白笑了笑,没说话。

第二日,在沈飞白主持之下,一众考官在奉天书院内批阅殿试的文章。

阅卷是随机抽取,沈飞白和谢悯都没有抽到赵文瑄的文章,但因为考官间又不能彼此交流,只好作罢。想来这么严谨的阅卷制度燕渠王应该不至于做什么手脚。

阅卷完后,外头的天已黑了,谢悯与沈飞白一同骑马出宫。

“朱家父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谢悯皱着眉,一脸忧思。

“他们这会儿就说不定在背地里搞什么针对我的小动作了。我等着。”

谢悯摇头:“不对。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朱家父子怎么可能忍得了这么久,难道他们在等什么?”

沈飞白无所谓地笑笑:“你想多了。就算他们要怎样,我也不怕,兵来将挡。”

谢悯看着沈飞白,叹了口气。

“对了,悯悯。”

“嗯?”

“你对秦姑娘是什么想法?”

“你别开我的玩笑。我与秦姑娘只是好友。”

沈飞白说:“上次她托我送你那支狼毫毛笔……”

谢悯打断他:“飞白兄,你就别盯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你这心可真是大。至于秦姑娘,她懂我的心思。”

沈飞白点点头:“行行行。我不多嘴了。不过,说起来,自从回到奉天城,你我是忙得脚不沾地,我们这些人也好久没有聚在一处喝酒了。”

谢悯看着他:“谁脚不沾地?你哪次不是一回府就把事情丢给我了?”

沈飞白抱拳,笑:“你就多包涵包涵。这不是家中有夫人么,你不懂相思的苦啊。要我说,你也该娶个夫人了,我改日就让素霓……哎哎,你别急着走啊……”

放榜那日,素霓与徐楚楚约好出门查药铺的事。

她的身份不适合谈生意,所以到时候查准了,得让徐楚楚出面去谈。

“贾文章是这几家药铺的东家,要是我们大量购买药材,恐怕要和他谈。而且我猜,他手里的药材肯定更多更好。”

“那我们试试能不能把他钓出来。”

两人进了一家祥瑞药铺,是奉天城规模最大的一家,掌柜见两人穿着不凡,立即便迎了上来。

“二位小姐,身体何处不适?”

“掌柜,我们不是看病的,我们要买药。”素霓把一张单子递给掌柜。

“这……么多?”掌柜有些犹豫,“二位小姐买这么多药做什么?”

徐楚楚道:“是我要买。我是从严州那边来的,那边因为战乱聚了许多流民,引发了疫病,急需药材。我这可是要救人的。”

掌柜的看起来是信了,看着那单子,素霓和徐楚楚对视一眼,素霓说:“掌柜的放心,我这位朋友家在严州城是豪门大户,因为急需,所以出高一倍的价格收购这些药材。”

掌柜想了想,点头:“行。既然如此,这笔单子我接了。”

徐楚楚说:“明日此时,我来此与掌柜商谈。”

掌柜把两人送出去之后,徐楚楚问素霓:“高一倍的价格,我们从哪去拿钱?”

素霓神秘地笑了笑:“放心,不用我们自己的钱。”

二人走出药铺之后,大街上忽然热闹起来,周围的人都跑向前去,像是要去看什么热闹。

徐楚楚往前看了一眼,说:“前面好像是放榜的告示。”

素霓说:“看看去。”

放榜的告示前挤得水泄不通,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素霓站在最外面,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榜前的赵文瑄的身影。

看来这个状元郎是非他莫属了。

赵文瑄的背影突然晃动了一下,一头就往旁边载下去,被旁边的人扶住了。

素霓觉得有些奇怪,便站在原地多留意了一下。

赵文瑄从人群中挤出来,躬着身体,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满头虚汗,脚步飘忽,突然整个人摔了下去,趴在地上,脸朝地,一动不动。

“这……莫不是死了吧?”

“别瞎说!这胸口还有起伏呢。”

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有人去拉他,他就像钉在了地上,还是一动不动。

苏君子挤出人群,拽着地上的赵文瑄,急得满头大汗:“赵兄!赵兄!你别吓我,这是怎么了这是?赵兄?”苏君子提着他的头发把他脑袋从地上抬起来,拍着他的脸。

赵文瑄的脸惨白如纸,头发凌乱,双眼紧闭,嘴角哆嗦着,好半天,他才突然一声冷笑,又悲又愤,讽刺绝望。

“状元竟是朱允……朱允?朱允!哈!竟然是朱允?哈哈哈哈……”赵文瑄笑得有些癫狂,眼角溢出眼泪,“要是换了别人我倒信,可竟然是朱允?!那个奸佞小人朱文杰的草包儿子!那个害得老师全家被诛九族的奸臣朱文杰的儿子!”

赵文瑄抓着苏君子的手站了起来,他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一边笑一边控诉道:“诸位啊,你们看看这奉天城!你们看看那朝堂之上!奸臣当道,残害清官,贪赃枉法,竟然还能中了状元,这苍天还有眼吗!”

苏君子拉住他,紧张道:“赵兄,这些事不能在这儿说!”

“你给我松开!”赵文瑄咬牙切齿,双眼血红地指着皇城的方向,“让他们去看看,奉天城外,燕朝十六州,民不聊生,战火硝烟,难民遍地都是,饿死的,冻死的,尸骸遍野啊!而这些人,皇宫里的这些人,他们在干什么?大鱼大肉,骄奢淫逸,拉帮结派,鱼肉百姓!他们在其位不担其责!我的老师,二朝老臣,贵为丞相,为国利民,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诛九族!哈哈……可笑,可笑啊!”

赵文瑄被苏君子强制地拉上了马车,他嘶哑的控诉还在远远地响着。

“燕朝要亡了!亡了!”

素霓回府的时候谢悯的马车停在府外,两人在书房谈事。不用猜也是为了状元一事。

素霓特意去金榜上看了,状元,探花,榜眼都没有赵文瑄的名字,就连整个榜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她刚走到书房外,就听见沈飞白破口大骂的声音。

“我说朱家父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憋了这招!”

谢悯说:“负责科考的吏部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弊,恐怕也是受了燕渠王授意,否则他有几个胆子?”

沈飞白敲了敲额头,有些懊悔:“我原以为朱家父子是铆足了劲要对付我,没想到他们来个个声东击西。”

谢悯坐回椅子里,喝了口茶,他倒是比炸毛的沈飞白淡然多了。